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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请长缨(198)

作者: 燃灯伴酒 阅读记录

她顿了顿,在磅礴的雨声中继续说下去:“你艳羡权力的眼神很虔诚,你不甘心只给巴图尔当狗吧?”

“真正的智者不会像你这样。我没有什么真正的智慧,却也懂得屠戮自己母亲的人,早晚会将长刀砍向他的兄弟姐妹。”

“你两年前就回到了古尔里,那你一定见过我的猛虎。”索其格将匕首插得更深,几乎要将刀柄都捅进去,她问了速赤最后一个问题。

“你的第一人选,真的是巴图尔吗?”

***

清晨的莫格河河水冷冽,以往打仗时,大家习惯于靠它来获得清醒,今日却没有这个必要。

一夜过去,北境的雨始终没有停,甚至愈发滂沱起来,郁濯才刚出帐,就被稠密的雨雾挤压得胸闷气短。

他抹了把面上的雨水,回身看着周鹤鸣,在晦暗天色里冷静地控诉:“狗老天。”

周鹤鸣哑然失笑,他头一次听见郁濯以这种语气骂脏话,可胸中的沉惴忐忑竟然因为这三个字而霎时荡然无存,他和郁濯并肩而立,雨水胡乱溅在他们的眉眼间。

两个人都被淋透了,衣袍软化过的锋芒在雨中纤毫毕现,水珠地从衣角指尖淅沥而下,软甲战袍都饱浸了雨露,让他们以一种沉甸甸的方式地落于人间。

北境,岭南。

镇北,抚南。

人世浮沉数十载,轻如蜉蝣蝼蚁,又重如湖泽山峦。

他们要忠于脚下的土地和身后的一切。

沧浪的刀光削破了雨珠,匕身同周鹤鸣右手的扳指碰了一下,水纹在这一刻好似活了过来,借暴雨游走在天地间。

战鼓被擂响了。

疾闻声而动,鹰唳压过了雨声,它与苍茫朦胧的天地里同烈一起盘旋,鹰爪被雨水淋得无比锋利,它等待着撕裂兀鹫部鹰隼的喉咙。

周鹤鸣与郁濯同时翻身上马,乌骓踏雪与翻羽逾风飒如流星,齐齐破雨向前。

向前!

征鏖

四野惊雷乱滚, 镇北军的队伍几乎同兀鹫部同时抵达战场,徐彬所领城内一方也已万事俱备。

天地间水雾蔼蔼,北境原本恢弘壮阔的一切都笼罩在萧瑟里, 上万人立在雨里, 铁甲浸得发乌, 手脚却已经被水泡得发白,他们是黯色山水间的点墨。

雨势略有减小。

郁濯抬起湿漉漉的脸,他同周鹤鸣一起于阵前并骑, 在沉默的等待中,他俩割下袖袍,将手心缠了一圈又一圈布条, 刀握得很稳。

郁濯从缚臂中取出沧浪, 放入周鹤鸣的手心。

周鹤鸣下意识握住后一怔, 郁濯阻止了他推回的动作, 轻声道:“待会儿我不在, 今日它替我陪着你。”

“侯爷,”周泓宇在两军对峙中垂目看向郁濯,拍上后者肩膀时, 他同时揽住了周鹤鸣,用仅有他们可闻的声音道, “阿濯,你要小心。”

他指的是郁濯在跟随周鹤鸣突破兀鹫盾兵防线后,需要快速寻机穿回青州城内——一旦雨停,他们就可以使用阴火, 郁濯是目前最了解它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成功发挥过它威力的人。

郁濯在这场鏖战中至关重要。

暴雨钉在他们身上,天什么时候放晴谁也说不准, 但雨停的剎那一切就都应该准备妥当,地面的侵略者应当被赤焰洗礼。

周泓宇顿了顿,他一拳打在周鹤鸣肩上,恶声恶气地说:“还有你小子。”

三人都笑起来。

征鼓擂响时遥应闷雷,鼓声久久回荡在天地间,两军凌乱沉闷的脚步却成为某种更加可怖的雷霆,郁濯在前冲之中浑身发凉,可他的心是滚烫的,勃勃跳动中,好似要从嘴里迸出来。

周鹤鸣还在身侧。

由他俩带领的这支前锋精锐好似展翼之鹰,周鹤鸣就是最锋利的喙,他与郁濯所在的中锋凝聚成破阵关键,这样的天气里拉不了弓,他们在双方倾泻的重石与飞溅雨水中灵活又迅速地突进。

巴图尔抽响了马鞭,率领兀鹫精锐猛地对冲而来,马蹄踏得泥浆四溅,在奔跑中愈发沉重难抬,他的巨锤猛地荡出,将镇北军一名前锋狠狠敲飞出去,红白迸溅间,周鹤鸣手中长刀横扫,削落了巴图尔斜前近卫的脑袋。

双方隔着血雨,在凌厉的攻势间相互打了个照面。

巴图尔半赤|裸着上身,他的肩膀与前胸纹着一只鹫鸟,玄色在雨水愈发厚重可怖,他发色深棕,在锤链回拉中偏头,只看向周鹤鸣,用生涩的大梁话说:“周鹤鸣。”

“巴图尔。”周鹤鸣以部族话回敬,他勒绳抖刃间,血珠迅速融化在雨里,翻羽逾风猛地仰蹄,错开巴图尔的攻势,他在剎那间旋身回砍,刮断了身后袭来的兀鹫骑兵。

巴图尔猛追上前,战场间马蹄交错马蹄,泥点径直溅到人的脸上,混着血与雨的腥,两柄钢刃碰撞之中混杂着四下的嘶喊与呻|吟,不断有人滚到泥里,被马蹄踏过,就再也爬不起来。

郁濯已经带着旧部精锐同周鹤鸣兵分两路,小队撞破雨珠,径直往青州冲去。

眼下朔北部族中六部军队已经汇合,噤鼠黄羊与茂马的主力不上前方战场,它们得保障后方军械供给调度,靛狼部与巴尔虎的先锋则由哈斯与乌日图共同带领,已经抵达青州防线。

徐彬指挥城内守军,将床子弩对准骑兵中锋,双方重石均在高墙间滚落,被砸翻的十二部骑兵与镇北军中将士都变成血泥,死去时尸体胡乱堆迭在一处,可攻城的骑兵太多了,他们像杀不完的蚁群,青州城内却没有这么多的兵。

十二部骇然倾巢,青州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