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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请长缨(40)

作者: 燃灯伴酒 阅读记录

谢韫头皮发麻,讪讪笑了一声,咽着唾沫艰难开口问郁濯:“

长手指拨弄琴弦,这琴音同他十年前在宁州听到的有八分相似,却远不及那时听见的那般清越宁和。

郁濯右眼下的小痣,他于十年前惊鸿一遇时,亦不曾在郁涟面上见过。

一濯一涟,一躁一静,一黑一白,一恶一善,仿佛都囚在这小痣里了。

却偏偏是......

一对双生子。

他这几日,常常因着这张过分相似的脸对郁濯一再心软,眼下却一刻也不愿再看见了。

周鹤鸣移开目光,清了清因愤怒而发紧的嗓子,终究没在大庭广众下掀了郁濯的皮。

少年将军讥讽道:“几年未见,阁下还是这般秉性,云野自愧不如。”

“不过阁下倒同席上各位情投意合,”他面上不虞,回头扫过席间众人,终究扯出半个笑来,“诸位继续,玩儿得尽兴。”

语罢,他大刀阔斧朝外走去,无人再敢阻拦。

郁濯的声音从他身后轻轻传来,含着点却之不恭的笑意。

“周将军,来日再会。”

一块玩儿.....”

——话音未落,他便被梅知寒踩住了脚,生生将那个“吗”字咬着舌尖咽了回去。

郁濯沉默少顷,赵修齐正好也追上了,他将小孩一把塞到赵修齐怀里,雪片和冰碴尽数化作了水,从他指尖滑落。

流经之处,染上点微透皮肤的红意,倒是遥遥同郁濯的鼻尖相呼应。

郁濯抬眸扫视屋内众人,径自走到周鹤鸣身边坐下,说:“好啊。”

他又露出个笑来,状若无意地问:“云野,在玩儿什么?”

他挨得这样近,冷气和绯色都若有若无地缭绕在周鹤鸣身侧,周鹤鸣只好强忍着不去瞧他。

郁濯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两人身子皆是一动不动,倒在人前显得十分相敬如宾。

窗外的风还在刮,头上雪粒化作水,顺着郁濯的发梢滴下来,落在周鹤鸣指尖。

——“啪嗒。”

温泉

凉的。

这滴雪水分明带着寒气,周鹤鸣却好像被烫着了一般,挪也不是留也不是,终于颇不自在地搓了搓指尖。

他移开目光,清清发紧的嗓子:“雅集。”

郁濯凑近了点,含着笑问:“我怎的都不知道,小将军还有这种好兴致。”

“我就是来凑个数,”众目睽睽之下,周鹤鸣不好将人推开,他低声回道,“你不也是身不由心么。”

“这话我不爱听。”郁濯顿了顿,再开口时带上几分戏谑,“小将军原来也会玩儿。只是说来有趣,你瞧不上我待的地方,却又处处同我碰见。”

周鹤鸣蓦地被噎住了。

郁濯倒是好心情地笑起来,他笑的时候,眼下小痣明晃晃地给人瞧见,却只愿叫周鹤鸣捞着点水中月一般的虚恍。

真真假假,他分不清。

幸好郁濯没再继续逗他玩儿,他将那漏出一点的暧昧又揣回去了,只兀自转朝向席间,谢韫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朝神色微妙的众人介绍一番。

这一行人里,郁濯先前只识得谢韫和徐逸之。其余人他囫囵看过,大抵都是些煊都的贵公子,谢韫旁边倒是坐着位年轻姑娘,瞧着很是端方秀气,眉眼里却透出一点藏不住的狡黠来。

这便是当朝户部尚书的独女梅知寒,谢韫整日里心心念念要娶的心上人。

另一侧坐着的乃是她大哥梅元驹,今春刚中的一甲进士,现在翰林院供职。

这场雅集除了郁濯外,本就是彼此相熟的人,几番介绍就算入了局,杯酒下肚,大抵都暖和起来。

氛围实在不错,谈话对诗的几个公子哥又站起来,面上说着给大家轮流祝酒,其实最后大多到了周鹤鸣跟前。

他委实是块香饽饽。

周鹤鸣明白这酒来意不纯,他酒量不算太好,平素也很少饮酒,可此刻忽然碰着了郁濯的无措思绪急需一点别的什么来压住,于是有人敬他便接,一杯杯往肚里灌。

郁濯丝毫不拦着,只饶有兴致地瞥了他几次。

他可还记得这人成亲那日错认时的无措,那晚的夜色那样浓,满院子都淌着月华,里头浮着半颗所谓的真心。

“周将军,”一人来祝酒时已经喝得有些多了,大着舌头道,“周将军英勇神武,实乃我大梁肱股之臣。”

“只是、只是可惜,我瞧将军同自家夫郎间,似是不大得劲,这、这倒也好说,毕竟道不同,不相为唔唔.....”

这话没能说完,便被他身侧一人捂嘴拽了回去,那人面上赔着笑,朝郁濯道:“贺二喝多了就爱说胡话,世子别往心里去。”

“哪儿能呢,”郁濯皮笑肉不笑,眯着眼睛望周鹤鸣,看见他微微愣神的脸,说,“的确是我高攀。”

周鹤鸣一怔,他终于将酒杯放下去了。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云层里刺破几缕金红色的光来,原是日头已近了西山。

赵修齐接弟弟的时候便没在众人面前完整露面,他行事向来低调,应也怕小孩生病,只带着赵慧英洗完澡,便匆匆离开了。谢韫半个时辰前送着梅知寒和梅元驹回城,奇宏也护送他同去。

今日雅集上的众人大体还算尽兴,临到傍晚时分才依依不舍地相互告别,一人刚要上辇轿,忽见山道尽头两个小黑点愈来愈大,奇宏与谢韫策马狂奔,二人俱是气喘吁吁。

“走不了了!”奇宏苦着张脸,下马禀告,“方才北长亭外倒了好些老松,叫雪给压塌了,路堵得严严实实,连只蚂蚁也钻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