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塔·绮梦(119)

“满意了？公主。”

俞梦“扑哧”笑了，让她的骑士靠过来，她也要告诉他一个秘密。

她同样认真地注视回去，一字一句说得笃定：

“我一直没有怀疑过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们都是天才。”

“我们有同样的怀璧之罪。”

和当下一样，我不怕这是个绮丽的梦境。

梦境的名字，是你的名字。

如果这是一条歧途，那么也请让我先做了这个美梦吧。

榆林夕×沈山支

很久以后, 我都会记得那天晚上。我们顺着黄浦江走，一直走一直走，想要走到时间的尽头。对这个城市说一句, 早安，夜之城。

毕竟很久以来都只有他陪我那样走。

【2024年2月, 和平饭店, 俞梦】

第二天他们起得很早, 按照俞梦手里的《上海张爱玲文学地图》一路逛下去。

这位天才的女作家1920年出生于上海苏州河南岸的一幢老宅里，整个生命的图景与两座城市紧紧相连, 一为上海, 一为香港。

那以1952年为分界线。因为那年32岁的她离开了上海, 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她在上海的足迹就是上海现代文学发展的历史痕迹, 独特的文学空间也由此铺陈开来。

俞梦拉着沈岐黄，从中山公园站到人民广场站，相继路过圣玛利亚女校、开纳公寓、爱丁顿公寓、重华公寓、卡尔登公寓。

她喜欢的女作家就是在这些公寓里，面对那些流言, 写下那些传奇。给上海人看, 也留待上海人去追寻。

比起别墅或者大洋房，俞梦觉得张爱玲最爱的房型肯定是公寓。她在《公寓生活记趣》里写, 公寓是最合理想的逃世的地方……而在公寓房子的最上层, 你就是站在窗前换衣服也不妨事。

这段写的是常德路195号的爱丁顿公寓，她在那里从1939年住到1948年。这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几年，几乎所有后来为人们津津乐道的文章、思想、爱恨、名利, 都发生在这间小公寓里。

俞梦和沈岐黄站在常德公寓楼下，看到肉粉色的墙面牵引着咖啡色的线条。在一个世纪的光阴里沾了一层灰, 看起来有些有些暗，仿佛压在箱底的、褪色了的胭脂。

这是一幢相当女性化的公寓楼。一个世纪过去, 常德公寓仍在对租客正常出租，他们没法上楼，这有点遗憾。

阳台的外形圆圆的，俞梦猜她一定经常站在那个地方俯瞰楼下的车水马龙，上海的繁华就在她的脚下，好像白流苏站起来把蚊子盘踢到桌子下面去就倾覆了一座城。

公寓楼下走来走去的人很多。俞梦戳了戳沈岐黄，小声跟他说：“等我以后有了钱，一定要在这里租上十天半个月的房子，体验一下她当时的生活。”

“既进不去，那旁边喝杯咖啡咯？”沈岐黄笑一下，拉住她的手，拐进了旁边的张爱玲纪念咖啡馆，外面的橱窗上贴着她的海报。

沈岐黄点了一杯茉莉香片，她点了一杯倾城之恋。她看着墙上贴着的好大的文学地图，想着这次时间太紧张了，有机会一定要把整张文学地图走完。

她回过神，发现沈岐黄正杵着脑袋。

“你在想什么？”她问。

“我在想开咖啡店真好赚，拿铁上面放几片茉莉就变成了茉莉香片。”他低声道，然后他们都笑出来。

“我的理想生活其实就是开家咖啡馆，然后呆在里面写东西。”她也低声，“但是文青创业三大坑，花店、书店、咖啡馆。我想我以后肯定要踩这个坑，亏死也要踩。”

沈岐黄玩笑着让她记得一定要请他当经理，至少账能算得清楚，不至于让她血本无归。

他们闷闷地笑。在旁边桌子的客人看起来，一定就是一对没什么特别的年轻情侣。

但正是这样，最难得。

沈岐黄陪她看这个城市，听她絮絮叨叨的梦话和疯话，安慰她不用是天才。

俞梦此刻看着沈岐黄，看他眼里的戏谑、热烈、自由，不会觉得更幸运。

她知道，她喜爱的那些女作家的命运悲剧大多都是从认识并爱上一个男人开始。她忍住不这样去想她和沈岐黄的关系，他们的命运是在她没有想过的童年，早就通过文字相连的。

月亮，是他们生命里的预言。

在黄浦江畔，他们一起看过月亮，像张开的弓。

很想再多留一会儿，但是时间到了，他们要走了，否则车会赶不上。

她站起来，觉得在这个喜欢的咖啡馆里应该留下点什么。

对面有一整块留言板，上面贴着各地游客留下的便利贴和明信片。俞梦在包里找了一下，感谢文科的学习习惯，她居然真的带了笔和便签。

她想了一会儿，写什么呢？

好像想写的太多了，在这么小一张纸上挤不下。

挤不下她的仰慕、她的欢喜、她的逃离。

最后，她只写了一行字。

榆林夕×沈山支。

他们一起来过这里。

沈岐黄看她写，一本正经地摇摇头，等她落笔，把她手里的笔拿过来，迅速把那个“×”号改成了一个爱心，改完就一脸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俞梦“嘶”了一声，把沈岐黄的手拉过来，掖上去一段衣袖，在他的手腕上画了一个同款的爱心，心说我还治不了你了。

“你三天别洗了，三天后我要检查的。”她轻轻“哼”了一声，“你都是姐的人了。”

“岳母刺字，梦老师刺爱心。”他一脸游刃有余地把袖子再拉下来，点点头，“我认就是了。”

他们打打闹闹出了咖啡馆，原本的行程还打算去静安寺，但是现在是没时间了，打算在门口拍张照片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