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塔·绮梦(62)

“高中是灵气很盛的时候。”傅青筠的眼神绕过沈岐黄，在俞梦脸上停留了很久, “尤其是你啊, 俞梦，郁文杯和各种赛事，要接着写。”

“唉？”俞梦停顿一下, 随之又“嗯”了一声。“嗯”过之后脑子是空白的，她不确定自己这算不算一种承诺。

现在是下午放学的休息时间, 高二办公室里人很少，只有几个在角落躺椅上躺着休息的老师。斜斜的夕阳从窗外照进来, 正好落在俞梦眼前第三块地砖上。

米色的地砖上有一块金黄的、弧形的倒影，俞梦只要走上去，就可以在上面看到自己的影子，好像给诺言盖了章。

余光里，她看到沈岐黄的嘴角似乎有一分笑意，好像下一秒就要附耳过来说，梦老师，你很能耐。

傅老师是对她有期待的，俞梦想，有期待的。

可是她最怕让她失望了。

她目前心里还没有定数——该怎么去回应这份期待。

“好了，你们早点回去上晚自习吧。”

傅老师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了，俞梦和沈岐黄顺着门出去。沈岐黄走在前面，他走在夕阳印在地上金灿灿的倒影里，影子拉的很长。

俞梦小心翼翼地踩着他的影子，努力让自己的影子躲在沈岐黄的里面，这样就不会单独落在夕阳里了。

算不得她盖了章。

她顺着沈岐黄的节奏往前走，他走快她就走快，他慢下来她就慢下来。

俞梦保持着影子的重合，嗯，还挺好玩。

倏忽间，正往下走楼梯的沈岐黄突然停下来，他转过身，看到了在后面亦步亦趋的她。

呃，沈岐黄也许没有看清她的动作，但是她在后面的样子一定很鬼鬼祟祟，如果不鬼鬼祟祟的话一定也像个路都走不明白的弱智儿童。

“梦老师，学习走路？”

果然。

“……”俞梦无语地看着他，干脆承认了，“对，跟你学。”

“我身上没有其他值得学习的地方吗？”沈岐黄走回两步，笑了一声，“学习走路？”

“很多。”俞梦抿了抿嘴，干脆也发起了疯：“但是学习你其他的方面实在太困难了，走路简单，我从学习你走路开始吧。”

沈岐黄愣了一下，大概没有想到俞梦会这么回答。

倒是俞梦先开口：“怎么，哑巴了？”

“没有，”沈岐黄恢复了平时那副不着三四的神色，“我刚刚只是在想，你居然没有冲上来打我一下。”

“那我现在准备好打你了。”俞梦忍住想要翻给他的白眼，“你过来让我打一下。”

沈岐黄居然真的大喇喇地走过来，伸出手来，一副“来打老子”的气势。

俞梦心想，我真是几辈子没有见过这么找打的要求了。于是把手伸过去，就要给沈岐黄一个正义制裁。

哪想的对面确实是个小人，瞬间翻过手来，反打俞梦。

“你！”俞梦暴起，抡了他一拳。

沈岐黄脸上有得逞的笑，推着俞梦的手把它摁下，说一句“好啦”。

“你心里舒服了？”他问。

“唉？”俞梦没懂他的意思，“你说什么？”

“你不是因为文学社的事情心情不好的么？”沈岐黄问。

“……不是。”俞梦沉默了一会儿，她为文学社的事情觉得可惜，刚刚想的事情比这复杂很多。

至于沈岐黄呢？俞梦想，怎么看出来她兴致不高的？

“有这么明显吗？”她抬头看看他。

“不明显。”沈岐黄倒是说，尾音有些拖长，“很多人都心事重重的，你心事重重哪里这么容易看出来啊。”

俞梦“扑哧”笑出来，心里有些感谢他关照了自己的情绪。她确实是会自我撕扯的人，而沈岐黄这样做也不是第一次了。

“快走吧，大哥。”她轰他。

他却不肯走了，坚持要让她先往下走：“否则你再学我走路，我还收不着学费，亏死爷了。”

夕阳落满整个走廊，一直铺到向下的楼梯上，渐渐的才没入没有光的所在。俞梦隐隐约约觉得，往前再看去，那好像一片沼泽，阴湿泥淖的，而自己有时深陷其中。

那片沼泽，凌筱筱文中的沼泽，不时以一种情绪或者实在，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俞梦隐隐约约地感觉，她现在身处的这片沼泽，也许可以用“瓶颈”来描述。

她有什么能走出沼泽的方法呢？

上一次她觉得，是沈岐黄在岸上拉了自己一把。

而她竟然在想，他是不是可以拉她第二次。

懒惰果然是人的原罪，明明已经自己挣扎了很久，被人拉了一次，就想着次次被人拉着。

她像柳絮一样飘到一楼，跟沈岐黄说了一句“回头见”，就进门，把自己沉入了成堆的课本和试卷里。

*

“我真的服了丁老头了。”田圆拿着《步步高》从陈北嘉那里爬回来，“是把我们当选考生教吗？”

“其实也还好。”陈北嘉说，“就是学考里比较难一点的题目，肯定要拓展的。”

丁老头全名丁全盛，是高一物理组资历最老的老师。据说几年前还在教物理竞赛，年纪大了以后退下来，大概带完这一届就要退休了。

因为年纪大，丁老头这一届只带三个学考班。他头发稀疏，带着厚厚的圆形眼镜，因为长得特别像那首童谣里不还球的老登，所以被同学们戏称为“丁老头”。

丁老头带了这么多年的物理竞赛，对学生期望很高，对学不明白学考知识的他们深感叹息，经常拿着几道学考题拓展，在课上说，说他们学懂了上层的逻辑就不可能做不起来这些简单的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