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塔·绮梦(88)

歧途

从谢珺那句话以后, 沈岐黄便正大光明地来烦俞梦，问今天要背的这块内容怎样好背一点。

但是说着说着话题总会跑到十万八千里以外去，比如就一张秦始皇陵的图讨论里面的陪葬品, 或者翻出来一张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的国际油价表讨论布雷顿森林体系。

沈岐黄乱七八糟的书肯定读了一堆，跟俞梦一样, 还有点儿理科男生莫名其妙的幽默感。

“你知道人类历史上第一次观察到中子衰变为质子是什么时候吗？”

整理科技史的时候, 沈岐黄问她。

俞梦想了一会儿, 不觉得必修三上有这个细节。

“什么时候呢？”

“公子子楚为安国君之中子，为秦质子居于赵。”沈岐黄看着她, 很认真地说。

“啊？”

“子楚以质子居赵, 其子赢政最终横扫六国、一统天下。这是人类历史上比较着名的一次粒子逃离质子, 释放巨大能量的案例。”沈岐黄抱着手, 接着一本正经地说。

好冷……好冷的笑话。

但俞梦最后还是笑了一下，倒不是因为这个冷笑话本身，而是因为沈岐黄的表情看起来真的很认真。

俞梦觉得这货的历史纯粹是“虚差”，他的记忆力很好, 说到底是不熟悉课本, 他可以信手拈来二战大小战役的细枝末节、对上个世纪国际政治经济框架的背后的整套逻辑一清二楚。

俞梦比他强就强在可以在考试的时候把教科书和“闲书”区分得很好。

好几次，他们趴在人少那一边走廊的阳台上, 看图册上的地图或者边边角角的注释, 看着看着笑出来。

俞梦在希特勒头上画个蠢笨的帽子，沈岐黄就敢拿个别的颜色的笔给元首的小胡子上色。

学历史最有意思的一件事情是，去班里翻一翻历史书, 就能发现历史名人都会以花花绿绿的全新面貌粉墨登场。

“你跟我，都不是高考想要的标准好学生。”有一天俞梦看着沈岐黄, 一手撑着脑袋，得出这样的结论。

沈岐黄点点头, 深以为然：“怪不得没一个人能考前一百。”

“你很骄傲咯？”

“我是觉得荣幸。”沈岐黄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又开始说浑话，“能跟梦老师出现在一个分数区间里。”

这话肉麻的俞梦起了一声鸡皮疙瘩，却在半夜想起来的时候心里泛一阵一阵的涟漪。

混蛋，真是着了他的道了。俞梦有点后悔地想。

当初怎么就认识他了呢。

沈岐黄一来找俞梦，连带着一个徐嘉誉也隔三差五在十一班后门晃来晃去，晃得林君玉心烦，跟靠近门边的后排同学商量着，以后看到这个男生就告诉她，她走前门。

“梦梦，你是不是跟那个沈岐黄挺熟的？”林君玉问俞梦，“那你能不能让他转告他，别来我们班后门了，我都明确拒绝过他了。”

“他一来，好多看热闹的。”君玉凑近了俞梦一点，很难为情地说。

俞梦愣了一下，才消化了君玉话里的信息。

“你什么时候拒绝他的？”

“上个星期吧，我让你室友，就是乔璇，帮忙递个纸条给他，让他别来我们班晃悠了，我不想看见他。”君玉说，“谁知道他现在越来越来劲了。”

肖子怀扶着脑袋，在旁边频频点头，表示支持君玉早日让徐嘉誉明白，越早断了念头越好。

“梦老师。”肖子怀一手搭着俞梦，“你说徐嘉誉除了身高有一点优势吗？世界上长的高的男生不多的是？怎么就他这么不知好歹啊？”

其实一听到乔璇的名字，俞梦心里就隐隐有了两分不好的预感。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俞梦很清楚，君玉说到底是一个心思单纯的人。因为单纯，所以足够赤诚，因为足够赤诚，所以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相当有信心。

君玉大概不知道乔璇是一个什么样性格的人，只是因为乔璇经常来找她和圆子，面熟她而已。

俞梦大概能想象君玉递纸条的场景，跟把大象关冰箱一样分三步：写好纸条，去十二班，正好看到一个面熟的人，委托她交付。

君玉不会想乔璇看到这张纸条以后的做法。

纵然以前她在那个叫什么子琳的前室友那里吃过亏，但还是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女孩子都跟她的朋友们一样心善。

俞梦不好说自己是不是对乔璇有一种偏见，抑或是上次空调的事情让她不舒服到现在，还是她小心眼儿——她就是觉得自己和乔璇的磁场有点不对付。

但乔璇不这么想，十二班女生少，她隔三岔五会来十一班找俞梦、圆子、思嘉聊天，说说她在段里风里来雨里去听到的八卦。

当然她也关心十一班的八卦。

比如沈岐黄为什么老来找俞梦，每每话题及此，连圆子和思嘉脸上也会浮现“懂得都懂”的笑容。俞梦这个时候就会三缄其口，让大家不要乱说。

至于原因，她和沈岐黄都心照不宣。

俞梦心里比谁都清楚不过，保持这样的状态最好，再不要越界了，她想要沈岐黄的好，但不想吃处分——

她没沈岐黄那么不要命，这终究是条歧途。

她怕乔璇大嘴巴，把什么乱七八糟的揣测都在这个年段里大肆宣扬，毕竟她就是这样宣扬君玉的。

她不想被人议论，也不想议论别人。

那次是聊天的时候无意提及年级第一林屿t，乔璇神神秘秘地问她，你知道林屿和林君玉什么关系吗？

因为在大会上看到君玉画林屿，俞梦登时心里有点毛毛的，怕乔璇要说什么石破天惊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