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春梦(103)

看到楚岚，他没说话，眼神中有估量，像是头一回认识她。

楚岚顾不上管他在想什么，见他安排人送晋云柏去医院，立刻就跟上去。

席克难想说什么，最后只说了句：“照顾好他。”

楚岚头也不回地说：“我会的。”

车子直接开进军区总医院，没有任何手续，早有医护在等待，立即将病人转移至推床，去手术室的路上就开始抢救。

晋云柏被推进手术室，楚岚等在手术室外，没人问她，也没人赶她，只有一袋又一袋的血浆被送进去。

她没有手机，不知过了多久，只看见一拨又一拨的医护进进出出。

楚岚不敢问手术是否顺利，也不敢问病人现在还活着吗，她什么都不敢问，沉默等待命运的审判。

脑子里很乱，她下车时短暂一瞥，看到副驾驶座上有一汪半凝固的黑色血潭，画面在眼前反复回放。

还有枪声。

沉闷的，突兀的，令人绝望的，只一声，轻易撕裂了夜色。

楚岚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

终于，在不知过去多久后，手术室的门打开，晋云柏被推了出来。

他闭着眼，脸上戴着氧气面罩，嘴唇干燥起皮，毫无血色，整个人陷进白色的床中，脆弱、易碎之类看起来完全南辕北辙的词，头一次出现在他身上。

楚岚只觉喘不上气。

一种被撕裂的痛苦充斥在胸腑，像是有虫在噬咬，又像是有人把手插入心脏，使劲拿捏这个过于多情的器官。

她几乎站不稳，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哦，原来这就是心痛啊。

可同时整个人也放松下来，巨大的狂喜同时涌上心头。

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在失去足以致死的血量后，他没死，硬生生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主刀医生说他很幸运，子弹没有打中重要器官，体内也没有发现弹片残留，除了失血过多以外，并无大碍。

楚岚轻轻握住晋云柏的手。

都说人生除死无大事，在生死边缘滚过一圈后，回头再看之前所担忧焦虑的一切，仿佛变成玻璃上的灰尘，轻轻一拂便消失无踪。

人生苦短。

佛经中说游人被野象追逐，不得已躲入树下枯井，攀着树根，半悬于井壁。但井下有毒龙，张口欲吞；井旁有毒蛇，虎视眈眈；还有黑白老鼠各一只，噬咬着救命的树根。

游人想逃出枯井，害怕外面的野象踩踏；落入井底，又怕被毒龙吞食；留在原地不动，老鼠将要啃断树根，还有毒蛇在旁伺机。

无处逃生的绝境中，树上的蜂巢恰在此刻滴落几滴蜂蜜，不偏不倚落入游人口中。于是他忘记了野象老鼠毒龙毒蛇，恐惧绝望都抛之脑后，满心满眼只有蜂蜜的甘甜。

晋云柏就是她的蜂蜜。

楚岚伏在床边，低下头，把脸埋进他的手心中，蹭了蹭。

“你可真不讲究，脸上都出油了，蹭我一手。”

有低低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楚岚抬起脸：“呸，什么脸上出油，那是Lamer的面霜！”

晋云柏醒了，垂眼看她，眼神温柔，嘴上却不饶人：“这都什么破面霜，赶紧换了，我擦手都嫌油。”

楚岚白他一眼：“就你那手，用大宝都太奢侈，买盒郁美净凑合用吧。”

话是这么说的，楚岚按下床头铃，在医护赶来围着晋云柏检查时，赶紧往浴室溜，唔，她好像起床后还没洗脸刷牙，加上前一夜折腾太累，她没洗澡直接睡着了……

等她神清气爽地出来时，医护已经离开了，给晋云柏挂上了水，室内只留了护工陪护，还有另一个人陪在旁边。

楚岚一看，这不是熟人吗？

Cici看到她，亲亲热热地靠过来，指了指在餐桌上放得满满当当的盒子，笑着说：“医院的饭不好吃，老席让我找了家专门做养生宴的餐厅，做好了打包带过来。刚出锅我就开车送过来了，前后不超过十分钟，这碗摸起来还烫呢，你和晋先生一起吃点？”

说的是让两人一起吃，但目光放在晋云柏身上，明显是给他准备的，楚岚这边纯属沾光。

晋云柏不置可否。

楚岚倒还真有些饿了，从昨天到现在，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Cici心思很细，准备菜品非常齐全，光砂锅粥就有五种口味，更不用提其他汤汤水水，每道菜都非常清淡，一看就是给病人准备的。

只是这里有个问题——

“真是谢谢你，费这么大的功夫。”楚岚说，“但医生说晋云柏现在还不能吃饭，要等排气后才行。”

晋云柏这次伤在腰腹上。虽然没有直接伤到肠道，但毕竟是做了腹部手术，需要禁食禁水，等确定无碍后方可恢复正常饮食。

拍马屁拍到马腿上，Cici表情一僵，很快就堆出满脸笑：“是我没考虑清楚，不好意思啊晋先生，等医生说可以吃饭了，您说一声，想吃什么马上我去买。”

楚岚说：“没事儿，我吃也一样。”

那能一样吗？！

她这人情卖给的是晋云柏还是楚岚，之间的差异超级大好吗？！

Cici腹诽，但没敢露出来，笑着说：“哈哈，那你尝尝好不好吃，这家店还挺难买的，要排队等号好久，我找了朋友才不用等。”

说着，她又招呼护工把餐桌上的菜挪到外间：“既然晋先生不能吃饭，这些菜就不放在这里了，饭味儿闻着也挺不舒服的。”

楚岚拦了一下：“不用折腾了，我在这儿吃吧。”

Cici想吐槽，金主刚做完手术，禁食又禁水的，你当着人家的面大吃大喝真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