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门逢春至(307)
方维道:“谢谢老祖宗赞赏,这原是我应当应分的。”
印卷官将试卷清点完毕,全数提走了,方维也起身向经厂掌事告别。掌事擦了擦脸上的汗,叹了口气道:“方少监,若没有你在,我只怕是……活不到清明了。”
方维笑道:“我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现在还是浑身冰凉,只是强撑着罢了。咱们办差,不求有功只求无过,混口饭吃。”
掌事点头道:“我这里原是个再冷不过的衙门,是我懈怠了。”又笑道:“看来方少监是个风雅的人。我虽是管经厂,平日在学问上十分有限。这里库房内原存着有不少秘书典籍,我平日也懒怠去翻它。若你有心,只跟我说一声,我开了库房请你来看。今日救命之恩,实在不知道怎么报答才是。”
方维笑着谢过了。掌事又问:“你这是到大殿那边去?”
方维笑道:“大殿自然有光禄寺和礼部的人盯着。我得先去混堂司,痛快洗个澡去。这几日下来,身上都馊了,若是典礼上味道冲了人,那可是大大的失仪。”
掌事道:“你倒提醒我了,我也该去洗一洗,去去晦气,这两天过的,胆子小的就该吓死了。既然兄弟要去,我这正有些东西送你,看看你合不合意。”又叫人去取香粉、皂角、毛巾、香膏等,还有一个精致的玻璃瓶,里头盛着金黄色的水。他笑道:“前几日广东镇守太监上京,叫我们几个旧识去了趟堂会,他从广州市舶司弄了不少这种新奇的洋玩意儿,这个水只要一滴,就香的了不得。我正不舍得用,兄弟要事在身,我看送给你最为合适。”
方维有些犹豫,掌事笑道:“这东西原不值钱,就是个新鲜物。”
方维见他说得诚恳,就笑道:“那我便不客气了,多谢。”
卢玉贞洗了把脸,低头看陈九在地上昏迷不醒,心中也害怕起来,又看他被捆得还算结实,勉强定了定神,又去后院。
后院里平日是做熟药的地方,另设有一间小库房。有几间屋子里头有床铺,是学徒和值班伙计住的,杨安顺在外没有住所,因此自己有间屋子。
她走进杨安顺的屋子,里头十分朴素,只有床铺桌椅。蒋济仁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蒋夫人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打盹。她伸手去给他诊脉,见脉搏细弱,点头道:“师父,我取补血的丸药给你吃。”
蒋济仁嗓子受了伤,出声十分低沉沙哑,幸亏她平日听得习惯了,才听得出说什么。他勉强道:“我没什么大事,一时失血,补一补也就是了。”
她勉强笑道:“师父,安顺去找那条疯狗去了,等找着了,你们就没事了。你先少说话。”
蒋济仁着了急,摆手道:“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去?他哪能对付的了疯狗。”
她拍拍蒋济仁的手道:“师父,叫了好些人去,你不用担心。”又看着蒋夫人,小声道:“师娘睡了?”
蒋济仁点点头道:“最近孩子动的厉害,她整宿都睡不着觉,很是辛苦,让她睡一会吧。”
她就笑了,小声说道:“我去做些饭去,你们好歹吃些。”
她到了厨房,见有些剩余柴火和米面,就取了些青菜切了,又舀出米来慢慢淘洗。刚把火点上,塞进灶膛,忽然听见蒋济仁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玉贞,快过来”,她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往回跑。
蒋济仁道:“玉贞,你师娘破水了。”他指着给她看,蒋夫人在椅子上坐着,脸色也很惊慌。有透明的液体不断流下来,将她的裙角也打湿了。
卢玉贞定了定神道:“师父师娘,你们别着急,我马上就去叫稳婆来。”
她取了几锭元宝揣在怀里,打开后门的门闩,忽然听见哗啦一声,竟是被人从外面用锁链锁上了。她吃了一惊,连忙跑向前门,使劲拽了拽,也是一样。
她大喊道:“门怎么锁上了?里头还有人呢。”
有个男人的声音道:“我们是顺天府的衙役,听说你这有疯狗咬过的人,就先锁上了。”
卢玉贞着急地道:“差大哥,我是这里的东家,有产妇要生孩子了,着急请稳婆。”
衙役道:“放出人来,再咬了人怎么办,你问问周围的人能不能放。”
有此起彼伏的声音,分不清男女老少,乱纷纷地道:“放不得啊。回春堂的大夫说了,万一再被咬了,必死无疑的。”
她内心一片冰凉,想了想,又大声道:“大哥,我是北镇抚司的人,我有腰牌。你开一条缝,我给你看看。”
衙役道:“我是个办事的人,只能听上官的话。管你是北镇抚司还是南镇抚司,不归我管。上官说了,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开门。”
第186章 接生
卢玉贞心事重重地回到后院, 进门一看,蒋济仁从床上硬是撑着坐了起来,微笑道:“玉贞, 我听到了。别担心。”又转向蒋夫人:“娘子, 你相信我们。我们俩可都是一等一的大夫,保你平安无事。”
蒋夫人脸色煞白,平静地点了点头道:“合该如此。我不怕的。”
蒋济仁慢慢下地挪了两步, 指着床道:“娘子,你躺下。先歇一会儿。”
卢玉贞道:“师父, 我看先要让师娘吃些东西。”
蒋济仁点头道:“你说得很对。”他看了看蒋夫人, 伸手在她肚子上拍了拍, 笑道:“囡囡,乖一点,待会就将你接出来。”
蒋夫人的肚皮上突然一阵大动,她惊呼出声,卢玉贞忽然想到了当年在郊外为人接生的情景, 手都发起抖来,勉强笑道:“师娘,离发动还有一会儿, 我先做些饭, 再烧些水来,不然只怕待会没有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