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68)
迎上虞幼宁充满期望的目光,赵蕊立在原地,定定心神。
如往日夸自家梨梨一样,赵蕊闭着眼睛,一顿乱夸。
“殿下的手果真灵巧,这样好的手艺,我便是学上一年半载,也不及殿下半分。”
虞幼宁眼中荧荧:“那你觉得……这像不像小鬼?”
赵蕊瞠目结舌,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什、什么?”
雀跃从虞幼宁眼中一点点消匿,虞幼宁垂首低眸。
掌心的胆小鬼是她花了整整一夜做好的。
长发披散落至地上,乌发覆面。
梨梨通身雪白,无半点杂毛,无奈之下,虞幼宁只能将乌发改成白发。
她怏怏仰起眼睛,失魂落魄:“不像吗?”
这是虞幼宁过往的样子,尚未附身到这副躯壳之前,她便是以这样的容貌在地府游荡示鬼。
赵蕊眼珠子转动,弯唇笑道:“像不像臣女不敢妄言。不怕殿下笑话,臣女孤陋寡闻,不曾见过真的小鬼。”
这话倒是在理,若是赵蕊见过真的小鬼,只怕此刻也不会好好的站在虞幼宁眼前。
虞幼宁颔首:“这倒是。”
赵蕊又好奇:“殿下这是想要送人吗?”
她循循善诱,“若是岁数和我们差不多的,倒也无妨,若是长辈,却是不太妥当。”
长辈注重礼数,且对鬼神之说,向来忌讳。
虞幼宁凤眸圆睁,不甘心道:“不会有人喜欢小鬼吗?”
“有的。”赵蕊斩钉截铁。
虞幼宁眉眼弯弯。
她就知道,总会有沧海遗珠的,只要那人有眼光,定会喜欢小鬼的。
赵蕊面不改色:“如若那人是道士,定是喜欢得紧,兴许还巴不得抓尽天下的小鬼呢。”
她福至心灵,“殿下这小鬼,可是想送给哪位高人道士?”
虞幼宁:“……”
……
今夜是十五,难得天晴月圆。
赵蕊兴致勃勃邀前去山顶赏月,虞幼宁攥紧手中的小鬼毛毡,摇头拒绝。
她还想着趁今夜好月色,向沈京洲表明自己的心迹呢。
青石甬路,苍苔浓淡。
穿过虹桥,遥遥瞧见在月色中无声伫立的书房。
匾额上是沈京洲龙飞凤舞留下的墨宝,银钩虿尾。
书房前,宫人手执珐琅戳灯,暖黄烛光满地。
多福板着一张脸,正低声训斥宫人。
远远瞧见虞幼宁淌着月光行来,多福一惊,忙不迭上前行礼。
“殿下怎么来了?”
虞幼宁目光越过多福,踮脚往后张望:“陛下不在书房?”
说来奇怪,她这两日都不曾在行宫见过沈京洲。
话落,又想着如平日那样,越过多福朝书房偏殿行去。
往日沈京洲有事,都会让人先将虞幼宁安排在偏殿。
多福“哎呦”一声,手忙脚乱上前,大着胆子伸手拦住虞幼宁。
“殿下留步殿下留步。”
虞幼宁狐疑转身,一头雾水:“公公还有事?”
虞幼宁身上有沈京洲的双鱼玉佩,多福垂手侍立,战战兢兢道。
“陛下有令,不见任何人。”
虞幼宁怔愣一瞬:“……任何人?”
记不得自己有多久不曾被拦在门外,虞幼宁久违涌起一点点委屈。
她小声嘟哝:“……我也、我也不能吗?”
“是。”多福拱手应了一声,面露窘迫。
沈京洲的私事由不得他开口,多福犹疑,委婉道。
“陛下近来忙,兴许明日就有空见殿下。”
多福挑着好话,说与虞幼宁听。
他一面走,一面送虞幼宁出去。
虞幼宁连书房也迈不进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多福客气将自己“请”了出去。
多福手执拂尘,待虞幼宁还是毕恭毕敬,不敢有半点怠慢。
他扬手唤来两个婢女上前,多福掐着尖细的嗓子道。
“好生送殿下回宫,若有半点闪失,仔细你们的脑袋。”
虞幼宁晃晃脑袋,只从婢女手中接过一盏玻璃绣球灯,她浑浑噩噩,轻声道。
“不用人跟着,我自己回去便好。”
虞幼t宁从来都不喜旁人跟着,多福亦不敢强求,只低头道了一声:“殿下慢走。”
月色踩在脚下,手中的烛火在秋风中摇摇曳曳,溅落一地的光影。
虞幼宁心神不宁,无意捏到袖中的毛毡小鬼,虞幼宁倏地驻足。
清冷的银辉洒落在虞幼宁细润如脂的一张娇靥,纤长白皙的脖颈低低垂着。
到底是自己一针针戳出来的,虞幼宁手指细细抚过,动作极尽温柔。
眼中染上笑意。
掌心尚且还有红痕,皆是戳针留下的印子。
无意碰到手心的伤口,虞幼宁双眉紧蹙,倒吸一口冷气。
她忽然很想见沈京洲,很想很想。
玻璃绣球灯晃动在手中,虞幼宁提裙疾步,往沈京洲的书房飞奔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树影在眼前掠过。
转过虹桥,圆月倒映在湖中。夹道两侧青石嶙峋,倏地,前方响起多福熟悉的声音。
虞幼宁鬼使神差,闪身躲在假山后,双耳竖起。
“殿下先前来了一趟,奴才给拦了下来。”
多福提心吊胆,觑着沈京洲的脸色,他试探道。
“陛下明日会见殿下吗?奴才瞧殿下那样,应是有事寻陛下……”
“不见。”
轻飘飘两个字落下。
背对着,虞幼宁看不见沈京洲脸上的神色。
沈京洲的嗓音透着清冷薄情,不留一点余地。
双足似定在原地,不得动弹半分。
秋风拂过,吹灭虞幼宁手中的烛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