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77)
虞幼宁缓缓瞪大眼睛:“……成亲、成亲不都需要大雁吗?”
沈京洲指骨在手中的大雁轻敲了一敲:“分人。”
他抬眼,眸光清而淡,意有所指,“若是殿下下聘,也用不着这么麻烦。”
即使虞幼宁双手空空,沈京洲也会同她成亲。
虞幼宁眼底的怔愣好像潮水,一点一点褪去。
约莫过了半刻钟,虞幼宁才读懂沈京洲的言下之意。
笑意积攒在虞幼宁眼中。
她言笑晏晏,如出水芙蓉的一张脸沐浴在日光中。
虞幼宁踮起脚尖,隔着窗子,覆唇悄声在沈京洲耳边呢喃。
“陛下这是……答应我了吗?”
沈京洲唇角笑意不变,淡笑不语。
只是静静望着虞幼宁。
“不答应也没事。”
踮起的脚再度放下,虞幼宁眼睛半眯,迎着浅薄日光笑道,“我明日待你更好就是了。”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乌金坠在虞幼宁身后, 瑞兽纹素软缎氅衣披在肩上,氅衣上的瑞兽纹乃是用金银丝线织成,在日光中熠熠生辉。
灿如金玉珠翠。
好似此刻虞幼宁亮堂的一双眼睛。
天真、懵懂、不谙世事。
这是虞幼宁逃离那一方阴冷昏暗的别院后才有的眼神。
虞幼宁惧怕刺鼻腥烈的血腥气, 即便是梦中, 也避之不及。
沈京洲眸色渐暗。
落日余晖照不到的地方, 那双晦暗眸子灰冷阴郁。
他勾唇轻笑:“殿下还真是深谋远虑。”
沈京洲指骨半曲,在窗上敲了一敲。
“我还未答应,殿下连聘礼也备好了。”
……聘、聘礼?
虞幼宁看看沈京洲手中的大雁纸鸢,又看看面露戏谑的沈京洲。
恍惚晃了晃脑袋。
原来大雁是聘礼,是她心急搞错了。
虞幼宁面露羞赧,强行为自己挽尊。
“聘礼、聘礼也无妨罢。”
反正成亲都是她和沈京洲两人。
虞幼宁眉眼笑弯,澄澈空明的一双杏眸缀着细碎的金箔。
“陛下喜欢才是最最要紧的。”
沈京洲稍稍一怔, 唇角难得染上一点笑意。
“花言巧语。”
虞幼宁眨眨眼珠子, 暖黄日光如潺潺流水, 淌在虞幼宁脚边。
她似是对沈京洲的误解颇有怨言。
“这也算花言巧语吗?”
虞幼宁扬着脑袋,目光灼灼,纤薄细腻的绒毛落在黄昏中。
杏眸圆睁,虞幼宁红唇抿紧,为自己正名。
“可我真的真的很喜欢陛下。”
虞幼宁的嗓音轻而缓, 如雨后醉人的酒香,酝酿着诱人的香甜。
莹润红唇饱满光泽, 那双总是凝望沈京洲的眼睛睁得很大, 好似一眼能看透虞幼宁的全部。
虞幼宁就像是璞玉, 纤尘不染,干净莹彻。
不像沈京洲。
沈京洲眼眸沉沉, 乌黑的一双眸子辨不出喜怒,他挽唇, 漫不经心道。
“有多喜欢呢?”
虞幼宁错愕,鸦羽睫毛在风中抖动。
凡人的喜欢,竟然也有量词吗?
虞幼宁脸上的诧异不曾逃过沈京洲的眼睛,他垂首,视线不偏不倚和虞幼宁对上。
勾着的唇角不变。
沈京洲好整以暇道:“殿下喜欢我什么。”
似是笃定虞幼宁答不上来,沈京洲声音缓缓,一成不变。
倘若那日将虞幼宁从冷宫拽出的是旁人,她应也会对那人心怀感激。
世上厌恶憎恨沈京洲的人多如江中鲤,沈京洲早习以为常,司空见惯。
沈京洲声音很轻很轻,又问了一遍。
“虞幼宁,你喜欢我什么?”
诧异在虞幼宁眼中凝聚,她红唇张了张,欲言又止。
“我……”
沈京洲轻瞥视虞幼宁一眼,忽而抽身往后推开。
转首侧眸。
朱红长袍倏地被人攥住,虞幼宁轻盈声音在沈京洲背后落下。
“我不知道。”
沈京洲面不改色,似早有所料,乌黑眸子淡漠如水。
虞幼宁眉眼低垂,白净如玉的手指拽着沈京洲的衣袍。
她不解。
喜欢沈京洲太多太多了,连虞幼宁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动的心。
虞幼宁喃喃低语:“我只是……喜欢陛下。“
颀长身影久久停留在青松木地板上,沈京洲唇角勾起几分自嘲。
“虞幼宁,我不是什么好人。”
世人眼中杀人不眨眼的阎王罗剎才是沈京洲,而不是虞幼宁眼中的救世主。
她从未见过沈京洲的“恶”。
虞幼宁不明所以。
朦胧日光晃悠,渐渐消失在虞幼宁脚边。
她缓慢低垂眼眸。
半晌,思绪回笼。
虞幼宁眉眼抬高,目光越过楹花窗子,倏然“噫”了一声。
面露困惑。
临窗炕上的大雁纸鸢不见了踪影,唯有满地余晖残留。
鸦雀喑哑掠过长空,轻薄羽翎从半空飘落。
虞幼宁两手空空如也,纤细身影慢慢穿过乌木长廊。
曳地长裙繁琐华丽。
先前教虞幼宁做纸鸢的宫人,战战兢兢垂手侍立在廊檐下。
遥遥瞧见翩跹而至的虞幼宁,宫人手忙脚乱上前,心惊胆战。
“殿下,纸鸢……陛下可还喜欢?”
那纸鸢是她一针一线教的,若是能入沈京洲的眼,宫人脸上也有光。
眼角瞥见虞幼宁怏怏不乐的眉眼,宫人心口一紧,忙不迭跪地叩首。
“殿下,奴婢、奴婢……”
她以为是自己手艺不精,连累了虞幼宁。
虞幼宁茫然:“你跪着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