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闻钟情(114)+番外
“车子里待这么久,怎么没把你冻死啊。”谌过怒气上来,一边骂骂咧咧地训人,一边蹲下去捧住关佳颜的膝关节来回揉搓。
大意了,怎么会把暖宝宝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
谌过你不是青年痴呆了吧!
关佳颜拄着盲杖轻轻地点了两下,动作十分生疏,她压根儿也没打算用这东西在人眼前头乱晃。
十冬腊月在车里窝半天,怕上厕所要麻烦人,她连热水也没喝几口,腿冻得都不会打弯了,这次真给她冻老实了。
出门的时候真应该听谌过的,穿加绒裤子不太行,该穿羽绒裤的。
可她今天没有给谌老板添麻烦呢,于是她又开心地问谌过,黯淡的眼睛里都能看出满满的都是期待:“谌老板,我下午是不是很乖,没有耽误你的工作吧?我真是太厉害啦。”
正在给她揉腿的谌过,忽然停了手。
“怎么啦,谌老板?我又哪里做得不对了吗?”关佳颜敏锐地发觉不对劲,茫然地问着,伸手摸到谌过一动不动的头顶。
“没有,”谌过盯着地上迅速洇下去的水渍,咽了咽唾沫,轻轻地笑了笑,眼前一片模糊,“我们佳颜特别好,我很开心。”
*
临近年关,关家兄妹还没回国,谌过每天都跟他们视频通话一阵子。开着镜头说说笑笑的时候,神色总是轻松自如,可一挂了电话,立刻愁上心头。
关衡在德国的同学为他们引荐了一位去学术访问的眼科大拿,关衡立刻放下手头工作带着关佳颜飞去了德国。去的时候满怀希望,几天后收获的不过是又一笔失望。
关家兄妹很快就接受现实,毕竟这样的失望他们在几年里已经遇到了无数次。再多一笔,也不过是几分钟的失落而已。倒是谌过在心里难受了许久,从接到消息的那一刻就连续失眠了好几天。
关衡说难得从工作里偷几日闲,打算跟关佳颜在德国多待几天,大约在除夕前回国,谌过笑着祝他们玩得愉快,还叮嘱关衡多拍照片。
夜里一躺下,满脑子都是上次关佳颜为了不影响她工作,硬生生在车里冻了一下午的傻子模样。
谌过总是整夜整夜地想,想着怎么才能兼顾好工作和佳颜之间的关系。决定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考虑的是以后自己可能总要出门,而且也试着带佳颜出去了一趟,事实证明带着佳颜一起出行的想法是可行的。
可她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她以为她们在一起的障碍,源自于她想出去行走追梦的理想,和关佳颜不方便出门的实际情况,是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
然而,她抓错了主次,这一点其实是次要矛盾。主要矛盾一直都在她眼前,她竟然没意识到它的重要性。
关佳颜不是在感情上太粘她,而是在心理层面上对她太过依赖。她们每天都要面对的生活和工作才是最大的挑战,她不能让两个人变成连体婴。
这是病态的。
她被感情扰乱了判断,竟然忘记了她在认识关佳颜之初就直接看到了问题的本质,可是当她越过那道线后,她竟然轻视了这一点,以为只要自己实心实意地爱护佳颜,就能和她过上长长久久的正常生活。
是她错了。
也许打一开始的时候,她的确是关佳颜的药。
是她的盲目自信,把自己变成了关佳颜的毒。
是她纵容着关佳颜越陷越深,原本想带她走出壳子的,却无意中让她钻进了另一个以“谌过”为名的新壳子。
她以为前路是美好,如今看来,大错特错。
关佳颜性子执拗,上次为了她在车里冻半天,下次呢?
两个人认识这么久,即使是亲密无间地在一起后,谌过也依然无法判断出关佳颜的行为逻辑,尤其是情绪上头的时候,她总是猜不出关下一秒会做什么。
也许会沉默着独自生闷气,也许会摔摔打打地叫骂,也有可能乖乖巧巧地撒娇服软。
关总是在克服自己,有时候通情达理,有时候又气急败坏。道理她都懂,但总有忍不住的时候,她想让自己变得更好,可有些时候,好像整个人又不受自己控制。
车场拍摄是元月五号的事情,谌过注视着手机屏幕上的日历,今天是二月六号。一个月了,三十多个日日夜夜,一有空她就在想该怎么带着佳颜才好,可始终都没能想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她无数次翻来覆去地想,人要是有分身术就好了,那不然后脑勺上也长一对,啊不,后脑上只要多一只眼睛就足够了,这样她就能随时看顾到佳颜。
或许也可以盼着机械肢体改造技术有朝一日能普及,就像科幻片里的赛博人类一样,到时候她可以加装义肢机械臂,这样还怕兼顾不了工作和佳颜吗?
可是真有那一天的话,她还是关佳颜喜欢的那个谌过吗?
她会变成一只怪物。
……也许等科技发展到能把人类改造成怪物的那一天,失明的问题早就被攻克了呢?
她无意识地在枕头上抓来抓去,忽然弹坐起来打开灯,注意到枕头上的掉发比往常多了许多。她焦躁地在枕套上抓来抓去,把那些头发捏在掌心里搓成小团丢进垃圾桶,再次倒到枕头上,茫然地望着屋顶的灯。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关佳颜每次拿起盲杖的时候都只是在应付她,那孩子压根儿就没接受那个东西,几个月了,关连那上面的按钮都没仔细看过,更遑论去使用。
谌过关了灯,无奈地把被子蒙在脸上,心里有如灌了满腔的铅一样,又闷又沉,每一次跳动都艰涩沉重,坠得她隐隐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