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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微仰(4)

作者: 迢锈 阅读记录

十个人里面甚至找不到一个黑色头发的。

有人问她为什么画这么好?

她总是先谦虚一笑,然后再慢慢吐出两个字“手稳”。

姜既月从来没对别人说过,这样的基础是她从四岁到十八岁,日复一日每一个春夏秋冬毫不懈怠的厚积薄发。

老师对她总是不吝赞美,她也担得起这样的夸赞。

今天是阿格里巴石膏写生,三个小时她总是花不完。

借口上厕所,便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即便是开了空调也是难掩的潮湿聒噪。

她拿着手机百无聊赖,打算去厕所偷会儿懒。

重复的学习内容真的会惹人生厌,尤其是自己肩膀处的疼痛已经难忍。

姜既月把手机放进自己外套的口袋。

打开洗手池的水,慢慢地洗净手腹和指尖的碳灰。

画素描时丝毫不计较手上的污脏,洗得时候确是忿忿,这玩意儿根本洗不干净。

她快速抽了几张纸,草草了事,反正手还是要脏。

一边擦手一边走出厕所,蹲在靠窗的安全楼梯口,真的好想有个人能帮她捏捏肩。

“请选择您要的咖啡。”

在她不远处的自动咖啡机发出声响。

她抬眸。

窗边的光线都格外的好,

那是一张她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视线在他的侧脸上下游走,那人留着短寸,肩线宽平,不可救药地眼神落在了和锁骨相连接的喉结上。

似乎是注意到了这边的目光,那个人转过头来。

就好像博物馆职员从大师的雕塑上首次揭下防尘覆盖,手又轻又慢,虔诚又敬重,生怕弄坏的艺术品。

看清了他的正脸,姜既月心想:这个雕塑作品可能在数年前,她曾瞻仰过。

他长得好像那个人。

不知道这是否如命运般,给她留下线索。

姜既月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的脉搏上,快了十几下。

陆绥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疑惑,粉色头发,画着暗黑系的妆容,穿着可以说是破布条的裙子。

不过眼神倒是格外清澈透亮,一时间想到了浴缸里的那条暹罗斗鱼,有种精明的愚蠢。

他的咖啡快要做好了,已经没有可以犹豫的机会了。

姜既月果断出手,站起身,尽可能平视他。

长达三秒的对望,更加肯定了,这人是米开朗基罗结束痛苦时的杰作。

她率先开口

“同学,你可以帮我捏一下肩膀吗?”

两个人都愣在原地,陆绥手上的咖啡都快撒了出来。

姜既月赶紧闭嘴,她这张三十七度的嘴是怎么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如果不是他在现场,巴掌应该会在自己的脸上。

急忙补救,

“对不起,额,你好,我想问你叫什么名字。”

头也不回就走了。

留下姜既月一人做着眼保健操第六节 ,脚趾抓地。

这是她第一次搭讪,也是第一次出师未捷身先死,十八年以来的顺利人生一抹挥之不去的败笔。

“小月,听说我们班来了一个大师级的助教,还是长得超级帅的那种。”身旁的严旭偷偷和她讲话。

这位严旭人如其名,为了考美院复读了整整五年。

姜既月已经没有任何心情管助教的的存在了,她的心早就在那句话说出口时凝固。

“是吗?”语气里没有半分期待。

早八是基础通识课,也就是专业课,她坐在画板前慢慢吞吞地搅着颜料,给这崭新的颜料喷上水做好最后一道防护工作。

上课铃响,周遭的人都迫不及待地搬着帆布折叠椅,到LED电子屏前抢占位置,只有她纹丝不动。

心情并没有因为新来的助教要做范画而好转。

在她的脑子里思考了近乎一万种初次见面的打招呼方式,可她偏偏用了目的性最强最奇怪的一种。

像是魔雾般笼罩在她的上空,路过的人都能感受到电闪雷鸣。

没过多久,周围传来轰轰烈烈的赞叹声。

正当她想要抬头看看是何方神圣时。

清隽的嗓音里带着点颗粒感。

“粉色头发的女生,别睡觉了。”

霎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姜既月。

她正正好好对上了

助教的眼神。

震惊大过了社死的尴尬和窘迫。

短短几分钟,又在心里骂了两小时前的自己一句。

那个她搭讪失败了的男人正是新来的大神助教。

他应该忘记了那个小插曲,目前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姜既月讪讪地拖着小板凳坐在了人群的外围,看着屏幕上的画以及他精妙绝伦的下半张脸。

陆绥画得是自己采风的摄影作品,雪景。

冬季的雪,总是最难画得。

没有了春季的一树葳蕤,

不像夏季的草木的狂放热烈。

更没有秋天的结果。

冬日序曲,就像一个单调的音符敲击生锈的铁栏杆。

却在他的画面里看见了一个神明傲慢的视线,看见一个区别于苍白古庙的冬。

一个有着风的穿流,云的变化,枯木轻响,

时间均匀且漫长的冬。

姜既月好像真的无法解释这荒谬的心理活动,

好想真的。

怦然心动。

陆绥画画时不喜欢说话,因为说话时会打断他的思考,可是作为助教,他必须在适当的时机教授一些技法,就比如他大胆的用笔,就是在前期画面构图充分准备好时才进行的。

每次讲得时候他就会停笔,画画时就又一言不发。

整场示范下来,少有人听明白他说了什么,全部关注到美貌以及极有风格的教学手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