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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所向(101)

作者: 麦子酒spirits 阅读记录

程佑君半晌不说话,楚格心中便了然。

他果然是又没睡好。

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小树林里杂草丛生。

大概是因为在公墓边上晦气,暂时还没开发商愿意盘下这地,倒是给了两人提供了一处人迹罕至的清净之地。

楚格停下脚步,伸出手将他的头发整理了一下:“你自己就是专家,这情况真的没办法么?”

程佑君:“医者不能自医。你也没法给自己动手术吧?”

楚格一点没觉得好笑,人生第一次有点后悔当年没和他一样走精神医学方向。

楚格转过身来,看着他一脸的无奈,心头的难受忽然如同潮起,他伸手便将程佑君搂进怀里:“程程,你这样,我真的没办法安心出国。”

程佑君一愣,又好笑地回抱住他,安慰道:“我这是老毛病了。没认识你的时候我不也这么过来了?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得去完成梦想……我有自己的心理医生,你不必担心我的状态。”

他越安慰楚格越是不踏实。

程佑君不住的拍他的背,像是在哄小孩。

或许是此情此景,让他难得脆弱。

他俩之间,程佑君往往是更敏感的那个。楚格这人端着惯了,即使在程佑君面前都不大习惯展现脆弱的一面。

此刻他的不安,倒是叫程佑君不大适应了。他伸手不断拍着他的背,嘴上说着:“别担心,我会好好的。”

脖颈间似有湿意,程佑君心中一怔。

他放开手,强迫他看着自己。

楚格的眼角是红的。

程佑君心中微动,抬头亲吻他的泪珠。

楚格积攒了数日的难受,和着方才那些担忧,泪意难以抑制。

他反客为主,蹭过程佑君的面庞,找到了他的唇,吻了下去。

那吻中的意味太多。有点像是空虚过后寻找到归处,又有点像是不舍,又似乎是惶然之中寻求的一根独木。

程佑君跟着沉沦下去。

两人亲吻地投入,山林之间只剩下风声阵阵,连鸟鸣都没了什么踪迹。

这是情人之间最简单的互相安慰。

可上天或许有好生之德,今日却没关照到他们。

温情的吻被惊雷打断了。

不远处的某棵大树后头,走出来个人,用颤颤巍巍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你……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这嗓音对程佑君而言太熟悉了。

程佑君浑身一窒,浑身的情感像是在瞬间被凝固,然后化作了刀刃刺穿了他的全身,将他从温情的慰藉之中返回到了现实。

这一瞬间,他几乎感觉到自己距离尸山血海只剩了一步之遥。

他倏地挣脱楚格转过头去,看到了不远处大树后的杜玉秋。

三双眼睛互相打量了许久,谁都不敢打破现下这比死寂还可怕的沉默。

杜玉秋浑身都在颤抖,双眼红得血和泪就快要一块儿滴下来。

程佑君把自己的手从楚格肩膀上放下来,平时的冷静温柔被母亲十多米外投来的眼神瓦解得一干二净。他无措着,又发现自己的双腿有些不听使唤,后背正汨汨渗出冷汗,这火葬场的周围果然是阴风阵阵,方才走了那么久,他怎么就没发现呢?

今日的天气还不错,可惜阳光被林子打散,并直接照进程佑君站着的地方,影影绰绰一片斑驳,就像是程佑君看不太清的未来。他骤然觉得头疼欲裂,许许多多他过去不愿接受的东西骤然凝聚成了一场风暴,没预兆地向他的世界袭来。他不得不把自己的重量架在了身后的树干上——楚格正在身边,可他确不敢求助。

程佑君也预想过很多自己不得不向母亲出柜的情景。他当然知道自己会面对多少无法预知的状况,他为此不知做过多少遍的心理建设。

说实在的,今日这般情景还不算是最糟。

但所有的心理建设心理暗示在与现实碰撞的剎那,全成了尘灰。

他还是那样子,只要被无所准备之人知晓了性取向,便会产生生理性的恐惧。

是的,恐惧。恐惧到他此刻脑中没有意识全是一片黑色,恐惧到他觉得自己已经是脱力的状态。

要是能如他心愿那样在万事周全之后平稳地出柜就好了,他想。

他会和楚格手牵手走到父母面前,告诉他们我的爱人是个男人,他很优秀待我很好,我要和他过一辈子——杜玉秋一定不可能接受,她会逼问自己,甚至是崩溃的逼问,甚至会方寸大乱,但是没关系,那时候他和楚格早就商量好了对策,他们会有好友,有老师,甚至有楚格的亲人来一起为自己打气。

然后一切就可以交给时间了。

可天从来是不遂人愿的,他的出柜没有前奏,只有这样一场直白的撞破。

就这样直挺挺地把所有的真相,所有的情感,所有的不可置信与愤怒悲伤,哗啦一下全部倾倒在了母子之间,没有一点点缓冲。

壮烈地有点像是火星撞地球。

爱德华墨菲那句流传了古今中外的玩笑总算是应验到了他的身上。

“事情总会朝着坏的地方发展。”

没错,坏事总会发生。

人生不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对峙

出租车上,母子俩一人看着窗外,一人盯着后视镜,各自无言。

杜玉秋的左手死死掐着程佑君的手腕,生怕自己一不留神,正好好坐在身侧的儿子就会跳车,不但在这陌生司机面前出洋相,还会跟着刚才那个男人远走高飞,从此离开自己的世界。

程佑君的眸光好不容易才从后视镜中移走——镜中楚格的身影早就远去不见,只剩下急速向前的行道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