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27)
程佑君心里槽了一句“乌鸦嘴”,手上却回复的无比温和:“谢谢,你也是。”
觉得自己应该也不太可能睡着了,他干脆起来拉开了窗帘。
正是熹微之时,程佑君忽然想起前天爬山的时候楚格说的话,竟破天荒地决定下楼晨跑。
杜玉秋早早起床了,看着儿子穿着一身运动服出门,整个人都一愣一愣的:“小君你……”
程佑君这会儿心情好得很,甚至没再给她摆出一副“你别再逼我了好不好”的愁苦样子:“我出去溜达溜达跑一圈,最近运动得太少了。”
杜玉秋满头都是问号,但她其实也觉得儿子平时运动匮乏,没多做评论。
程佑君换了双许久没穿的运动鞋,正打出门,杜玉秋又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要喝豆浆的话回来记得带两份。”
程佑君大声回了句“好”,便出门去了。
昨天的那些你来我往与妥协好像又骤然不再,他们的生活一切都如常。
可真的就能如常么?裂痕在了就是在了,假装不在或者暂时忘却它也依然在这里。
总有一天会破裂的。
程佑君依旧体力不支,慢跑了十多分钟就开始有些气喘吁吁。
于是干脆寻了棵树,靠着树干歇息。
树木逢春,正抽起点点新芽,看起来似乎是希望,看起来又有几分凄凉。
未来到底会怎么样?
他其实很悲观。
俗人
杜玉秋大概是怕程佑君改变主意,雷厉风行地把父子俩的正式见面安排在了周五晚上。
程佑君这四天过得有些恍惚。
但凡脑子一空下来,他便开始反复思考自己的妥协究竟是对是错。
甚至不止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真的要一辈子这样妥协下去了么?杜玉秋了解他,他也了解杜玉秋,他心知肚明,杜玉秋口头答应的那些话,也不过只是缓兵之计而已。
他如今妥协喊了一声爸,明天或许就要放弃他理想的心理学,然后继承公司。
再之后呢?母亲就真的能够满足了么?
对付自己,杜玉秋的手段从来胜过三十六计,招招制敌。
想来不幸的人生各有各的不幸,莫说他处处被羁绊,就连天之骄子如楚格有时也会无法随心所欲。
约莫终究是不够强大,才会有如此多的掣肘。
周五很快到了。
其实距离上回见面也不过两个星期,杜玉秋却觉得已经等了万年。
这次,他们没再去那会所,而是把会面地点安排在了一个市中心的西餐厅中——可能是觉得上回见面不欢而散太不吉利。
程鸿文也没有像上回一般西装革履,但依然抹了发胶精神矍铄的。杜玉秋特地去买了套新衣服,从一早起就开始释放自己的喜悦——虽然过程有些曲折,这结局也正按照她写的剧本发展着。
程佑君赶到的时候,程鸿文和杜玉秋正坐着点菜,杜玉秋的状态几乎可以用喜上眉梢形容。
也的确拜这两位所赐,刚进餐厅的程佑君虽衣着普通,却仅凭借这张精致到不俗的脸就从这个充满着人民币气息的餐厅里脱颖而出,成了全场的焦点。
程佑君找到父母的座位。
三个人凑在一块儿,怎么看都是一家人的标配,服务生悄然打量了一下他的面容,心中羡慕了一番这长相出众的一家人。还来这儿聚餐,想必这家人的身价也能让人咋舌吧。
“来了?坐。”程佑君还没来得及问一声好,程鸿文率先开了口。
他态度温和,似乎对于上回程佑君不礼貌的离席毫不在意。
“谢谢。”程佑君的态度也比上回软许多。要说他心里没有任何不悦,这不可能,但他答应了杜玉秋,自然不会再给人家什么脸色——从此以后,很可能就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家人了。
“上回是我莽撞了,还望您不要介意。”程佑君坦荡荡,并不想遮掩什么,“爸爸。”
程鸿文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料到他那么快就松了口。
杜玉秋在一边眉开眼笑的,看得出是发自内心地感到开心。
程鸿文约莫想起了大儿子喊自己爸爸的时候了,心下一软,那些藏在心底的血缘亲情骤然溢了出来:“好……好……要吃什么,自己点。”
三人之间话不多,偶尔说两句也只是评论菜品,聊天聊得好不尴尬。程佑君这辈子其实也被吃过几顿这样用钱堆出来的晚饭,自然是觉得除了贵之外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
前菜正餐的环节一一过了,服务员端上了餐后甜点。
很多话再不说今天这顿认亲饭就要收场了,程鸿文终于打算开始说重点:“小君,我很高兴你能够改变主意。”
程佑君端出了一个温和有礼的微笑:“本该如此的。”
既是血缘亲情,那么本该如此。
程鸿文听得满心欢喜,杜玉秋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点讽刺,忙接了话:“我也很高兴。鸿文小君,你们父子俩,终于可以坐在一块儿,好好说说话了。”
程鸿文:“玉秋,这些年辛苦你了。”
程佑君看着眼前上演这一幕有点变了味的夫妻情深,总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程鸿文还在接着感慨:“小君啊,我已经不年轻了,生意现在越做越大,却是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幸好我还有你啊。”
程佑君努力抹去了自己心里那点膈应:“从没见过他,我很遗憾。”
程鸿文大概是见到小儿子就想起了大儿子,如今悲剧已经过去大半年,一说起来他也依然有几分眼红:“不说他了。人老了啊就总是伤旧。现在只要你能好好的……爸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