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撩人(32)
“月亮岛,月牙泉,都跟月亮有关……”桑晖说话的时候,缠绕在他脖子上的黑色布条便随着他的喉结而动,良宵目不转睛地盯着,谁知桑晖的喉结一滚,又说:“我听萌野说,还有一个月亮楼……”
良宵闻言一怔,桑晖却将眼睛睁开了。他见良宵盯着自己的脖子,便将缠在上头的黑色布条摸了下,说:“它底下很丑陋,月神要看吗?”
良宵摇头,勉强一笑,他自然看出桑晖的眼睛已经恢复,便起身说:“回去吧。”
缠绕在桑晖指间的头发随着良宵起身的动作而抽走,桑晖把那一只手臂懒洋洋地举起来,说:“起不来,有劳月神大人。”
良宵便依言来拉他。
桑晖本是想顺势而起的,谁知良宵竟像是有些心不在焉,桑晖刚一借力,良宵就摔进了他的怀里。
这一跌好似紧密的相拥,令桑晖有些不想撒开手,岂料良宵口中道着“抱歉”,很快便起了身,桑晖只好自己跟着站了起来,这才有些不甘心的返回了。
桑晖自此频频摇铃,良宵每每都如约现身。摇到有一天,良宵失笑道:“早知不给你了。”
桑晖此刻正在魂树里头娴熟地为良宵斟着茶,闻言道:“送出去的东西,没有再收回的道理。”
良宵见桑晖神情认真,莫名地笑。
桑晖挑眉,“笑甚?”
良宵道:“曾经有个人,也这么说过。”
桑晖把茶杯递给了良宵,等良宵正喝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道:“鸿蒙说的吧?”
良宵喝茶的动作一顿,很轻地点头。
桑晖便又问:“你们是何关系?”
良宵愣了下,银灰色的瞳仁如蒙迷雾,最后他将一杯茶很慢地喝掉,笑问:“度魂使觉得呢?”
桑晖看着良宵,许久不语。
那杯茶不知是否真的太烫,竟让良宵的眼中泛起水光,唇也红红的。
桑晖看着看着,想起了冰雪之中,那唇的柔软和滚烫,可与此同时,那个良宵在迷蒙之时痴痴呼唤的名字在桑晖心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一瞬之间,桑晖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个鸿蒙,是朗国的那位开国皇帝吗?”
这次换良宵沉默了。
桑晖等了许久没等到一个答案,他在良宵长久的无言之中终于失去耐心,便起身行去对面,将手分撑在了良宵椅子的两侧扶手上,俯身问:“那你我之前,认识吗?”
桑晖的目光堪称逼视,良宵结霜一般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勉强一笑:“我得回去了。”
桑晖却并不让开。
良宵困兽也似,被桑晖圈在椅子上,困在两臂间。他没有办法,只好用脚踢了踢桑晖的小腿,笑说:“度魂使,天要亮了。”
桑晖眉头一皱,心里不痛快极了,他顺着椅子扶手摸下去,将良宵的脚踝握进手中,重重捏了捏,沉声道:“忘了他。”
良宵仰着头,微微一怔。
那头银发白绸一般,漂亮地散开在椅背上,桑晖的手指轻轻穿过,看着良宵的眼睛强调道:“忘了鸿蒙。”
一瞬之间,良宵推开桑晖,起身就往外头去——
他像是落荒而逃,转瞬便消失在了桑晖的视线中。
拨云
一连几日,良宵再也没有来过。
每日里,桑晖都把那银镯握在掌心,却从来也不摇响。他极少出谷,但偶尔会在深夜时分去西山头呆一呆。
青君吊在魂树上,见桑晖去时背影孤孤单单,归时眉头紧锁,一双幽黑深沉的眼中竟也能瞧见几分落寞。桑晖虽自魂树里头开了窗,可魂树自外头看,甚么变化也没有,青君自然也无法知道魂树里头都发生了甚么。
一次青君见桑晖打西山头回来,终于壮着胆子问:“你……您和月神吵架了吗?”
彼时桑晖的眉头紧紧拧着,黑沉沉的眼中尽是迷惘,很有些心不在焉。可他闻言脚步一顿,倒是摇头。
青君意外,但不敢再多问,桑晖却是忽然问他:“你喜欢的那个人,心里头有别人吗?”
青君愣了下,鬼脸立马红了,“我、我不知道……”说着,向桑晖看去一眼,见对方倒是极有耐心地听着,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继续道:“不过,我喜欢的人就算喜欢别人,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心里没有别人,那就足够了……”
桑晖摩挲着掌心的银镯,忽道:“那你挺窝囊。”
“啊?”青君愣愣的,桑晖却是从袖中抖出一沓纸钱,转身就往外头去,岂料刚到谷口,脚下一声震天锣响,小鬼钻地而出。桑晖心中本就烦闷,正要将那铜锣给一脚踹了,谁知还未抬腿,在那小鬼身后,竟是鬼王亲至。
“刚好。”桑晖朝鬼王瞧去一眼,把那纸钱顺手喂给小鬼,面色倒是好了几分,冲鬼王道:“我正要去找你。”
鬼王只在审判之时才做青面獠牙的骇人状,平常都作书生打扮,只不过他面颊清癯,身形枯槁,此刻活像一根竹竿顶了件长袍戳在了桑晖身旁,闻言意外道:“找我?何事?”
桑晖没答,带着他行到了魂树底下,反问他:“你来有何贵干?”
“啊……”鬼王转着眼珠子向四下打量了一圈,有些心不在焉地问:“我算得度魂使你魂珠将够,魂花将开,来再问问你,可是真的不留?”
桑晖朝夜空皎月看去一眼,语气淡淡:“再看。”
“再看?”鬼王意外怔了一瞬,忽又狂喜不已,激动道:“啊呀!你可是有点想通了?”
桑晖不答,倒是静静看着鬼王。
鬼王被桑晖看得有些心虚,顶着细竹竿一样的身子在魂树底下假作踱步。那同他前来的小鬼本一直乖乖跟在他身后,见他此刻四处乱走,把铜锣挂在脖子上,也跟着在魂树底下乱跑了起来。只不过它跑了两圈,朝着吊在枝头的青君尸身咯咯笑了笑,打魂树上头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