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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斥(46)

作者: 柿子竹 阅读记录

秋少关指挥:“拆开包装然后吃掉,补充补充糖分,看你这样,像平时会低血糖,生病了才这么容易晕吧。”

李迟明按着他说的做,巧克力在温度灼热的口腔中迅速融化,甜滋滋的味道弥漫开来。李迟明很少吃这种甜腻的味道,他小时候没人给他买,那时候倒是想吃,但后来发现根本没人会满足他,这种虚无缥缈对欲望就淡了下去,直到现在经由秋少关的手迟来地弥补这份空缺,却发现那渴望早就被热水泥给封成了面不透风的墙,他得不到预想中的满足。

但他还是抿起抹微小的笑,说:“谢谢你。”

秋少关觉得李迟明的眼睛特别漂亮,那双眼睛很亮,虽说大多数时候都是灰暗的像个枯井,但他抬起头看着他的时候,眸子里就是有着光亮,不容忽视。

“不客气。”秋少关说。

之后两人之间又陷入了寂静。

李迟明感受到额角处有水滑下来,抬起手擦了下。

注意到他的动作,秋少关干脆把冰袋拿下来,“我给你换一个。”

“不……不用了。”李迟明说:“我感觉我脑袋没那么烫了。”

“不晕了?”秋少关转身问。

李迟明答:“不晕了。”

——那什么时候走。

秋少关下意识想问这个。

却又堪堪止住。

李迟明缩在那儿像个可怜的小孩儿似的,还是个刚刚从四十度高温退下来的病人,他这么三番两次的驱赶也不大好。

秋少关不觉得是他对李迟明心太软,是他想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毕竟李迟明这人虽说做的事不大好,但人还不错,跟邻里的小孩儿没什么两样,说不准就是心智还不大成熟,才会走错路,跟在他身后。

秋少关把厨房那扇窄窄的、装着漏几个大洞的铁栅栏的窗户打开,自己则软骨头似的靠在冰箱上,感受到后背一阵凉风袭来,他的声音才跟着风一齐徐徐吹过去:“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想吃什么?

李迟明嘴上没什么偏好,思酌数秒,说:“和上次一样就好。”

两道菜,两碗饭,两个人。

“挺专一啊。”秋少关揶揄了句,直起身,一手拉开冰箱门,看了眼,刚好做这两道菜的东西都还有剩余。

“现在吃?”秋少关问着,但手上已经打开水龙头开始洗菜,哗啦啦的水声压着一切的声音,也盖住了李迟明那一声“好”。

秋少关开了煤气,才想起来问一嘴:“你家住哪儿?离这儿挺远吧,吹了不少风?要不今天怎么就发烧了。”

李迟明开口回:“没有,我就住在楼上。”

“楼上?”秋少关明显不信,“哪家?”

“301。”李迟明说。

就是昨天他蹲在门口的那家。

迟迟没开火,煤气刺鼻的味道开始四散开来,秋少关连忙把火开了,边低头拿着切好的菜下到锅里,边错愕道:“那你昨天怎么不进去,蹲在门口干什么。”

“钥匙丢了。”李迟明低头看自己的脚,那是他最熟悉的视角,“那天在巷子里,他们扒我上衣到时候钥匙不知道丢哪去了。”

“你爸妈呢?怎么不给你开门?下班晚?”秋少关问。

李迟明“嗯”了一声。

“从那天开始你就一直蹲在门口等他们下班?”秋少关觉得不可思议,“你怎么不拿着他们的钥匙去再配一把。”

“他们很忙。”李迟明淡淡说。

忙到连把钥匙给他的耐心都没有,忙到甚至吝啬分给他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时间,没空倾听他那些必要的诉求。

他还活着,他们就会对他保持视而不见。

李迟明有时候甚至会想,或许连那些书上写着的能将一个人的气息味道彻底抹杀的死亡都没办法让他们分过来一点点注意。

书上还有个词叫爱屋及乌,他没感受过,但他知道什么叫恨屋及乌,他体会到了,每一天。

李迟明把脸埋在膝盖上。

耳边只有炒菜时火烧锅的声音。

良久。

才听见“啪”得一声煤气被关上。

李迟明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被人不重不轻地拍了一下。

“吃饭。”秋少关说。

李迟明像只冒壳的雏鸟,慢慢地抬起头,视线跟随着秋少关,缓缓移动着。

秋少关把菜盛到盘子里,又盛了两碗饭,自己那碗是满的,李迟明那碗最初时盛了满满一碗,他又用饭铲压在上边,把饭压得特别实,压成看上去像半碗的高度。

秋少关把饭菜摆到小小的一张饭桌上,“过来,李迟明。”

李迟明穿上拖鞋,温吞地走过来,坐下,看着碗里的饭,“秋少关,饭太多了。”

“多?”秋少关把筷子递给他,“我上次给你盛一碗,你就吃了半碗,这次我刚刚好盛了半碗,你还嫌多?”

李迟明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嘴里,“你往下压了,我看见了。”

嘴里的菜咸力夹杂着点甜。

秋少关做菜习惯往里面放半勺白糖。

秋少关脸不红气不喘地应了声:“上次也压了。”

李迟明看着碗里几乎要被压成扁平的每个饭粒,又抬眼看了看秋少关,才夹起一口饭放到嘴里,“哦。”

两个人吃饭的时候都不爱说话。

几乎只有碗筷相撞的声音。

其实李迟明想说,但是不知道说什么。

干脆像以前那样始终保持沉默。

直到秋少关也停了筷子,他才站起来说:“这次我洗吧。”

秋少关瞄了眼他碗里剩下的一小半饭,“还是剩饭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