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斥(87)
李迟明盯着他。
楼上良久未曾出现的啼哭声再次奏起,此时此刻,尖锐刺耳的哭声就像是炸弹爆炸前敏感的倒计时,一声声激得人头皮发麻。
李迟明字字清晰道:“我也觉得我要烂在这儿了,是你说要我飞得远远的,秋少关,我俩一起才叫远走,我一个人离开,就是被驱逐。”
他眼底带着不明显的赤红。
“……..被秋少关驱逐的。”
他鲜少吐露心声,更何况还是这么一长串。
秋少关怔松了下,而后逃避般看向墙角花盆里被掏烂的土。
他就像是那堆土,沉沦地掷弃自己,唯一做的,就是给自己找了个能活下去的盆,盛装着碎散的身体。
而李迟明就是土里的花,鲜艳的、漂亮的,但那花长势不大好,因为他生长在脏陋的环境里,只要他换个地方,肯定比任何精心栽培的花都要漂亮。
耳边不绝的哭声也在提醒他。
李迟明之所以会和他走到一条路上,不过是他因为混乱的家庭而误打误撞走上了条错误的分叉口。
秋少关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探索完分叉口的不堪后,将他完完整整地送回去。
最后。
秋少关说。
“李迟明,你不能这样。”
“不能哪样?”
楼道里有人走动,这不大的声响甚至都盖不住那匆匆的脚步声。
也是这仿佛不算什么大事儿的争执,没有争执,没有对峙,有的只有一个接着一个的沉默。
这场默剧被拉长时限,恍惚永远不会终结。
这是个不算好的征兆。
就像是突然降临的劫难早就在暗处等着。
秋少关的喉结滚动了下,压下莫名涌上来的酸涩,压下不明意味的情绪,只吐出来句:“李迟明,我俩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寡言的李迟明终于做了次刨根问底的角色,拿着终于属于自己的剧本,追问着不知是否写在自己剧本里的角色,以别样的方式挽留着。
秋少关沉默着走出去,走到了李迟明的对面,他低头看着这张已经长了些肉的脸。
好像,长肉的同时,他那压抑了十几年的、属于活人的脾气也跟着一起争先恐后地长了出来。
秋少关抬起手,先是指了下自己的脸,又指了下李迟明的脸,“我们的壳子就不一样,我们处处都不一样。”
陡然。
对面传来了道开门声。
一道稚嫩的声音传过来。
“少关哥哥!”
一个小小的人儿扑到了李迟明的腿上。
她看得见的高度实在太低,分辨不大清自己抱着的腿是属于谁的。
只当是秋少关的。
正美滋滋地笑。
李迟明冷漠地垂眼去看,却没生硬地避开。
见此。
秋少关低声说了句:“李迟明,这件事不是随便说说就行的,我不行骗你,也不想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给你个虚假的承诺,这件事,等以后再谈行吗。”
李迟明想问,以后是多久。
但腿上那人儿已经又缠着追问了句:“少关哥哥,你们在干什么呀,我明天可不可以来找你玩呀。”
“朵朵。”秋少关叹口气,蹲下身,脸上挂着难以忽视的疲态。
不是因为应付孩童。
而是因为李迟明那句话。
比起失言后的恼悔,更多的是不知名的慌张。
未来太过遥远。
当这个字眼和李迟明挂钩,又变得太过危险。
朵朵这才发现抱错了人,“哎呀”了一声,连忙松开手,扑到秋少关怀里,小手捂着脸,嘴里不停道:“羞羞羞。”
李迟明閤眼。
他开始后悔。
为什么要说谎来试探秋少关。
得到的结果就是个冒着寒光的利刃。
急功近利地逼迫,得到的不是地老天荒,而是落荒而逃。
李迟明提醒道:“……..你还要去上班。”
秋少关摆正朵朵头上红花发夹的动作一顿,片刻后,在朵朵催促询问时,他才恢复平常,应了声:“……..是不是一直困在一个地方很无聊,要和我一起去上班吗。”
秋少关实在是太擅长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
连带着那巴掌痛都让人贪恋。
人的劣性根如此卑劣无耻。
李迟明吞咽了口虚无,说:“……..好。”
第 44 章
昏暗路灯下。
秋少关手里提着瓶温牛奶,另一侧臂弯上还挂着件朝同事借来的外套。
“衣服穿上。”一件大衣从上而下将李迟明包裹住,不大温暖,动作也不大温柔。
秋少关坐到他身旁的小层台阶上,台阶上留出一半位置供客人来回进出,两人挤在一起,几乎蜷缩着的。
李迟明抓下来大衣,没穿,而是拿到身前,将大衣横过来,一起披在两人的腿上。
这种感觉。
就像是两个人躺在床头,一人专注做自己手里的事,另一人自主拿过被子给俩人围一个温暖的小窝。
秋少关有时会想。
其实李迟明挺会照顾人的。
那他怎么会照顾不好自己呢。
这是个没答案的谜。
把手里的牛奶瓶盖拧开,递过去。
秋少关说:“热的,暖暖身子。”
李迟明接过,低头抿了一口。
全程两人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路灯下还有不少飞虫萦绕,杂乱无章。
身后的门挡不住酒吧里高昂的音乐,躁动的音乐像是紧贴在后背上,几乎要捂层汗下来。
两人的视线齐齐盯着远处平坦路面。
仿佛这样,就能永远维持住此刻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