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家的夫郎(15)
他来到这世上十几年,未曾受过这样的好。
“驯哥,我不想学画…”
梁驯偏头看他,语气不容置疑,“来都来了,我们进去看看。”
只是看看,程溪便没再推拒,跟着梁驯走了进去。
画堂不大,但学生多,大多是哥儿、姑娘,只有寥寥几个男子。
一月的束脩是二百文,稍贵,但梁驯并不觉得,只是低头问程溪。
“想来学吗?”
程溪摇头笃定,“不想。”
梁驯轻轻笑了,伸手摸了摸程溪发顶,“说实话。”
程溪依然执拗摇头,他已经亏欠梁驯良多。
梁驯轻声道,“等学了画,日后你可自立门户当画师。与我和离后,你有一技之长,便有了立锥之地。”
程溪这才有些微松动,他踌躇半晌,道,“驯哥,我来画堂……家里的事都压你和娘身上了。”
虽然他在家中干的活也不多,但他无法心安理得地把活推别人身上。
“无妨的,”梁驯道,“走,我们去交钱。”
画师叫蒋浔,是个身材高挑的女画师,听说她已经三十岁了,但看起来只有二十五上下。
交了钱,蒋浔吩咐画堂的小伙计领着程溪和梁驯看一圈。
临到结尾,伙计领着他们穿过曲廊绕到后院,入目是很多艳红的花,俱长得茂盛,在冬日里开得热烈。
“喏,这是山茶花,大家都在画呢。”
果然,边上零零散散有十几人正在画,程溪打量一圈,发现有画得极像的,也有不太行的,不过就算不太行的,也比他厉害多了。
“到了夏日,蒋画师会带着你们去城外的庭湖画风景,湖边有一大片莲花,那可才是美嘞。不光是莲花美,日出日落都美如画,保准你去了一次还想去。”
程溪点头,心里忍不住升起憧憬。
当日两人回家,程溪就去了牛棚学爬牛。
他小时候被牛后腿踢过,一直有阴影。爬不上去一方面是个子不高,另一方面是心里怯。
如今他早晚要赶牛车去镇上画堂,梁驯已经给他交了学画的钱,他不可能再日日劳烦梁驯接送他,他须得自己来。
牛的眸子大而圆,侧目看他来,鼻子里哼出气,尾巴也扫拨几下。
程溪定定心神,两手扒牛背,一脚踩在脚踏上,一脚堪堪翻过牛背。
成了。
不过多亏了这个脚踏,原本是没有的,后来被梁驯装上了。
牛身动了两下,然后安静。程溪提着的心也落回原位,试着双腿夹紧牛腹,拿了缰绳和鞭子学着梁驯的样子使了两下。
牛没动静。
程溪又试了半刻钟,牛依然停在原地,甚至还发出不悦的“哞哞”声。
程溪下马,去了厨房。
梁驯正在磨刀,程溪道,“驯哥,能不能教我如何赶牛?”
“学赶牛做什么?”
“明日以后我日日都要赶牛车去镇上。”
“我接送你。”
“你有你的事要做,我自己来就好。”
看他神情坚定,梁驯放下刀,转身洗手,“好。”
程溪不笨,很快学会了。
第二日他早早就醒了,挣脱开梁驯的怀抱,程溪去烧水洗漱、吃早饭。
他去牛棚拉牛车时,邱海棠和梁驯都起床了。
邱海棠道,“小溪啊,可拿了糕饼、银钱?”
“拿了,娘,放心。”
梁驯微微蹙眉,“路上小心,真不要我送你?”
程溪摇头,嘴角微扬,“我已经会赶牛了!”
梁驯抿了抿唇,眼底有一丝柔和,“中午记得吃饱,晚上早点回家。”
“好。”
程溪赶了老远回头一看,邱海棠和梁驯竟都还站在院中目送他。
程溪一怔,心里一时又暖又涩。
*
蒋浔不茍言笑,年纪轻轻却严肃非常,是以画堂的学子都正襟危坐,程溪也同样。
上午,学了好几年的可以在一边自行练习,像程溪这样的初学者则需要听蒋浔讲一上午的书,偶尔也看一些简单的画。
程溪十分专注,一早上都没走过神,只在午休时才去注意周围的环境和人。
画堂有富人家的哥儿、小姐,中午由小厮拎了精致的食盒进来。像程溪这种普通人家则需要出了画堂去街上买吃食。
程溪刚踏出门槛,一双手突然拍了拍他肩膀,“嘿,你要去吃午饭吗?”
程溪扭头,一个哥儿映入眼帘,他生得好看,眼尾微微上挑,个头和程溪差不多。
“嗯,你是?”
“我就坐你后面,我叫路鸣禾,你呢?”
“程溪。”
“那我们俩一起去吃午饭吧!”
路鸣禾十分自来熟,一路上眉飞色舞地和程溪讲了许多画堂的事。
两人去了一家烧鸭面,路鸣禾还在喋喋不休,说完画堂又开始说自己。
“我是绿竹村的,程溪,你嘞?”
路鸣禾虽也来自村里,却被养得细皮嫩肉,想必家境尚可。
“梨花村。”
“哦,我一个表婶好像在你们村。程溪,你成亲了吗?”
程溪点头,也问他,“你呢?”
“成了。”路鸣禾露出苦恼的神情,“可我夫君似乎并不喜欢我,他是走水路运货的,十天半个月不归家,归家了也不与我说话。”
程溪不知道说什么。好在路鸣禾也不在意,兀自道,“我和他是娃娃亲,两家父母交好,小时候就结下了。”
“我是喜他的。可他不喜我……我想和离了。”
程溪想了想,“你去问问他再做决定,不要冲动。”
路鸣禾顺着他的话思索片刻,神情顿时亮了,“……有道理!万一他是喜欢我的呢。程溪,谢谢你的一番话!对了,你和你夫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