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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薄幸(177)

作者: 渔燃 阅读记录

他轻声道:“臣不是强词夺理、想要安给娘娘一个仁医的名头恭维。只是,臣觉得,娘娘不应该寻到一处私心,就立刻将自己归为不好的人,将自己圈入这个词里面。就算严以待己,也不应当用这样自轻的方式。”

“这对娘娘来说,太不公。”

晚晚心神凝滞,手指颤了颤,连着呼吸也停了一瞬。

相见欢(一)

寝殿之中, 容厌苏醒过来。

滚烫的额头此时温度趋于正常,他浑身上下却还是没有多少力气。

他一醒,曹如意便惊喜上前, “陛下!您终于醒了!”

这一晚上, 可真是吓人。

上半夜, 先是边关战事有急报, 下半夜,临近五更天,陛下独自一人一身酒气地从酒池中出来, 暴雨之中也没有撑伞,等他走到宸极殿时,周身的酒味已经被暴雨冲洗干净,满身湿润的狼狈。

宫人慌张地准备伞和棉巾, 还没等他走进寝殿,便见他骤然又昏倒过去, 额头烫地吓人。

这一倒, 如同一滴热油滚入锅中,宸极殿乍然间急乱起来。

如今宫中时常在主要的宫室间走动的, 都是当初宫变之后,重新选拔上来的新人。

这些宫人们从来只见陛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没见过陛下露出一丝一毫脆弱之态。如今看到陛下在深夜暴雨中淋着雨回到宸极宫,这本就不正常, 再加上居然在人前昏倒过去, 众人心中忽然恐慌起来。大邺真正的安稳,是从陛下开始全面执政期间开始, 这才不到四年……

而眼下这个关头,外患正严峻, 陛下绝对不能出问题。

容厌往日总是说一不二,他下的命令,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违抗。他说他的身体只能由皇后娘娘调理,这个时候,也没有人敢冒险请太医,又不能去打扰娘娘,宸极殿中的宫人只能焦躁地等着。

……幸好,娘娘来了,陛下此刻也已经醒过来了。

曹如意捧着茶水过来,容厌像是极为疲惫一般,只说让他备水。

曹如意欲言又止。

陛下这才刚刚退了烧。

容厌见他不动,眸光淡淡扫过去,曹如意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大胆,浑身一凛,立刻出门去。

作为陛下身边最常用的宫人,曹如意向来谨慎小心,察言观色的能力也不低,等他出了门,直起身子,才恍惚起来。

陛下,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若说陛下往日总是神兵利器一般无坚不摧,冷硬地丝毫不近人情,方才,曹如意却觉得,陛下好像一下松懈了下来,像是一瞬间失去了骨架那般,那股冰冷的锐意也淡化下去,变地散漫而漠然。

不知道是终于懒得强撑伪装,还是高烧之后还不清醒。

曹如意甩了甩头,他为什么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备好水,容厌沐浴后,走到书案前,将摆放在他面前的情报密函一一翻开看了一遍。

过去的这一夜,张群玉会拿到那两张图,楚行月给出的,不一定是假的。

容厌手指搁在桌上,没有血色的肌肤被乌木的颜色映衬地更为苍白,如霜雪堆成的脆弱雕塑。

他垂着眼眸,慢慢思考着楚行月的意图。

毫无疑问,他想让楚行月死,既是了结楚氏余孽,也是厌恶楚行月占据晚晚心中的位置。

楚行月亦然,他是想让他容厌死。

他一死,大邺和晚晚,楚行月早晚可以得到。

他交上的这两张图,大邺的兵马可以借此势如破竹,至少将金帐王庭驱逐到苍山以北。

代价么,自然是迫切拉长的战线、加派的王师,以及,大批王师调离、防守越发薄弱的皇城。

楚行月这三年在金帐王庭,得到了多少,与王庭可汗又有什么约定?

如今他却拿出了王庭的地形图和布防图,布防可改,地形却改不了。

金帐王庭,容厌要不要?

同时要守住大邺姓容,那如今要不要得起?

容厌看着密函上的字迹,提笔写下今后的战事安排。

他写得很细。

金帐王庭如今最为骁勇的大将,两年之前,他亲征曾经有过几次直接对上。

这个人有勇有谋,擅于利用地形进行伏击,然而这次前线的王庭王子,在军中颇有影响,却喜欢大开大合,强势攻城。王庭本意是想让这两个人取长补短,可军中在制定策略时,只有一个绝对将领,两人最开始必有不合。这也是大邺应当利用好的一点,这场战役不宜过久,要在两个人完全磨合好之前结束,也得攻破苍山,直取王庭,震慑北戎至少数十年。

容厌将如何针对这两人用兵用谋离间、示弱、绞杀,详尽地写完,而后又摊开另一张宣纸,写出接下来两个多月的边境战事和朝堂紧要之事的安排。

撂下笔后,饶温走进来,就要封好取走,容厌却下意识又将他方才写下的东西检查了一遍。

察觉到自己生硬的谨慎,容厌眼眸滞住一瞬,而后很快垂眸复核完,没什么表情地站起身,走到寝殿里间的窗台前坐下。

宸极殿和椒房宫的建筑格局差别不是很大,内里的陈设和纹饰却截然不同。

宸极宫黑金的底色冰冷华贵,容厌从前习惯了这样的配色,如今他习惯了另一处,再回到这里,心绪低沉却也平静。

支摘窗开着,边沿垂挂着一滴欲落不落的水珠,不知道是夜间的雨水,还是霜寒的露水。

这一滴呈现拉长球型的水滴,映照着冬日浅金色的晨光和霜绿的中庭,这般微小,却有种芥子纳须弥的广大之感。

容厌很累,倚靠着窗台,视线凝在这滴水珠上,便什么也不想再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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