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剑(96)
“好,起来罢。”她温声道,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快坐。”
宁和想了想, 觉得既有了师生名分,不论怎么说, 自己再叫蛟兄肯定是不成了,乱了辈分。
便对黑蛟道:“我以后,就叫你阿皎吧。”
宁皎点了点头。
拜师一事就算是了结了。宁和喝了两口茶,又想起先前的疑惑来,便问道:“阿皎,你还未说,你怎会在此处?”
宁和想问的,其实还有黑蛟为何是顶着伏风门门人的身份进来的,先前那捉了他做什么契兽的伏风门弟子,又上哪儿去了等等。
只不过她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仅仅起了个话头。如此,阿皎想说多少,便可说多少。难于开口或者不欲开口的,也就可不开口。
圣人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旁人不想提的,宁和哪怕心头好奇,也从不会去多问。
“捉我那人,你见过。”宁皎说。
我见过?
宁和愣了一下,既而面上微惊:“难不成,是那白日与你一起的黄三?”
宁皎说:“他不叫黄三,叫程景仁。”
宁和眉头皱起:“他是……伏风门的人?”
可那黄三本该为非青云四盟之人。
“黄三已死。”宁皎道,“他用秘法,取代黄三,又叫我顶了他的身份。”
“死了?”宁和问道:“怎么死的?”
宁皎一问一答:“被程景仁杀了。”
“如此,伏风门这一回,就也来了两人。”宁和反应过来,凝眸思索,不惜杀人顶替也要多塞一人进来,所图定然不小,此事须尽快叫熹追知晓。
她看向黑蛟:“阿皎你如今,可仍需听命于那伏风门人?”
宁皎点了一下头,但又补充了句:“我来找你,他不知道。”
宁和点了点头,又问:“你跟在那伏风门弟子身边,可知,伏风门此举具体是何目的?”
宁皎摇头:“不曾告诉我。但,他一直盯着你们。”
盯着我们?
宁和心头顿时有些凝重,直觉此人不怀好意,便说:“与我同行者名为祁熹追,金虚派人。她为人正派,见识比我深厚许多,阿皎你可要见上一见?你现下的情形,兴许她能有什么法子也不一定?”
宁皎又摇了摇头,说:“我出来,只能一刻钟。现在,要回去了。”
“啊,如此,”宁和忙道:“我送你出去。”
想起又问了句:“我将你之事说与熹追听,可否?”
宁皎已站了起来,闻言点了一下头,几步走到窗边,碧粼粼的双瞳最后朝她看了一眼,推开窗扇纵身跃了出去。
宁和追过去,只看见他身上那件宽大的黑色袍子在昏暗的夜空下猎猎一展,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她在窗边站了会儿,轻轻舒了口气,转身朝屋中走去。
没成想刚走出几步,只听身后“咔哒”一声,刚合上的窗户又被推开了。
冷风灌进来,宁和忙回过头:“阿皎?还有什么……”
她忧心黑蛟去而复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然而一转过头来,却见这回翻进来的却是祁熹追。
“阿皎?”祁熹追听见她喊,浓长的眉峰挑了挑:“谁?”
宁和有些惊讶:“熹追,你怎么过来了?”
“我感觉不对。”祁熹追说,却也没说什么不对,“就过来看看。”
她走过来,目光落在桌边的两只茶盏上,抬眼望向宁和:“有人来过?”
“嗯。我正要去寻你。”宁和道,便将宁皎之事如此这般说给了她听。
祁熹追听她讲,不发一语,等宁和说完了,才略一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低头像是沉思了片刻,抬眼看向宁和:“你可知,伏风门的契兽与契者,究竟是何等关系?”
宁和摇了摇头。
“那我便与你说说。”祁熹追道,“伏风门契兽,分二种。一者,为本命之兽,只可契一兽。契兽与契者相辅相和,连结极深,几为共生关系,就如那姓沈的和她那条虫子。二者,为侍兽契。人为主,兽为侍,一人可契者三。你那黑蛟,据你所说情形,只可能为侍兽契。”
她看着宁和:“你可知,侍兽与契主是何种关系?生死系于契主之手,契主死则契兽亡,好比一树旁枝之于主干。就我所知,从未听闻伏风门有过契兽反噬契主之说。”
说到此处,祁熹追略作停顿,随即极为直白地问道:“你怎知,那黑蛟不是受了契主之命,故意合起伙来骗你上当?”
宁和没成想她会这么说,愣了一愣,才道:“我与蟒兄……我与阿皎相识已久,性命相交,我信他不会骗我。”
祁熹追却说:“可就我所知,所契未解,契兽绝无可能违背契主所令,更不可能反伤其主。”
宁和沉默了片刻。她有一瞬,想坚持说黑蛟绝不可能骗自己,想与祁熹追解释黑蛟还是条蟒时就与自己相识,十年相伴,书院危急之时更是千里迢迢赶来相救,如今更与她有了师生之谊,万万也不会害自己。
可宁和转念又一想,站在熹追立场,熹追与阿皎素不相识,此行更是担着金虚派重任在身,便是再怎么警惕防备,也是不为过的。
自己与阿皎再如何相知信任,也是自己与阿皎两人间的事,怎可想着以此去干预熹追所想?
宁和面上不由带了些歉然之色,朝祁熹追拱拱手道:“是我疏忽了,还请熹追见谅。”
对上祁熹追看来的视线,她又忙补充道:“熹追放心,我未曾与他提起此行种种,也未提及你与贵派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