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人不懂事, 昨日让娘子受了惊,我替他们向娘子赔个不是。”当家的朝她拱了拱手。
崔令宜:“既然要赔不是, 那便把我放了!”
对方却摇了摇头,道:“这恐怕不行。”
崔令宜冷笑一声:“那你装什么好人!”
“请娘子听我一言。”当家的语速不疾不徐,“娘子被我手下劫掠至此, 是我管教不力, 娘子情绪激动,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请娘子不要害怕, 我们并非是真的山匪,绝不会让娘子有性命之忧。”
崔令宜盯着他:“昨夜那个叫赵老五的, 说再过几日,你们就会离开这个地方, 还要带我一起走,是什么意思?”
当家的悠悠叹了口气:“实不相瞒, 我们其实是奉了一位贵人的令,驻扎在此,只求钱财,无意伤人性命。只是手下的兄弟们在山里待了好几个月,昨日见娘子落了单,这才一时失态,将娘子劫了上来。本来是可以放了娘子的,可如今情势有变,无法放了娘子,还望娘子见谅。”
“你们连我兄长都放了,为什么不能放了我?”崔令宜瞪大眼睛。
“放了你兄长,只是为了向你证明我们的诚意,证明我们不是那种会害人的山匪。”顿了一下,当家的又道,“当然,可能由于我管束不力,手下人办事的时候多有冒犯,望娘子见谅。但无论如何,我们现在恰好缺一个普通百姓身份的人,而你一个弱女子,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崔令宜在心里大翻白眼。可不就是欺负她是个弱女子吗?嘴上说着放兄长回去,让她安心,实际上还不是半路杀人灭口?
“你们究竟是想让我干什么?”她显得有些害怕,“我……我什么也不会,也不想参与你们那什么贵人的事。我只是来投奔亲戚的!”
她故意提起寻亲一事,那当家的果然上钩:“你投奔亲戚,却找不到人,想必本来也不是经常联系的亲戚吧?既然如此,你兄妹二人去投奔,反而容易讨人不喜。你投奔亲戚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一个庇护之所、落脚之地,最好还能找到个生计吗?可若是这些你都能靠自己得到,还要亲戚干
什么呢?”
崔令宜怔住:“什么意思?”
“你可知,为什么会有贵人安排我们在此处当山匪?”
崔令宜摇了摇头。
“自然是为了政绩。”见她一脸迷茫,当家的耐心解答道,“打个比方,一个郡县,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听上去感觉治理得很不错,可真要让县衙证明自己的政绩,难道能这么往上写吗?谁会信呢?只有找人演戏,假装盗贼偷盗民宅,然后又被官兵抓住,这样一来,县衙不就有政绩了吗?”
崔令宜张大嘴:“可是这……这不是……你的意思是,曹刺史他……”
当家的举起手指,轻嘘一声:“我可没这么说,你也别乱猜。”
崔令宜垂下眼睛,抓着裙子的手微微颤抖,仿若正在艰难消化这个信息。
普通人听到当家的这话,肯定以为就是曹刺史干的了,但崔令宜却不这么想。之前这帮人分明提到过“老曹”,如果这个“老曹”就是曹刺史或者与曹刺史有关的人,而曹刺史就是他们口中的“贵人”,他们怎么敢这样称呼对方?
这当家的故意误导她,让她往曹刺史的方向猜,是为了不暴露那位贵人的真实身份?
但是……
崔令宜想,她可能猜到那位贵人是谁了。
“我昨夜刚收到消息,再过几天,官府会再一次前来剿匪,届时,我们兄弟只需作出被新来的官兵打得落花流水的样子即可。”当家的观察着她的反应,慢慢道,“而你,只要作为被劫走的普通女子,被官兵救下就好。到时候,随你怎么跟官兵哭诉都行,把我们说得越坏越好。”
崔令宜轻声:“我把你们说得越坏,就越能体现出官府的好,是这样吗?”
“正是。”
“可是,如果你们不告诉我这些,就让我认为你们是真的山匪,那如果有官兵来救我,我也一定会向他们哭诉的,你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告诉我这个秘密呢?”
“那还不是因为,上面的贵人不想真的牵扯出人命,一旦牵扯到人命,总是有些麻烦。”当家的又叹了一口气,“也正是如此,我们这些人只劫财,不杀生——你可有听说过哪个老百姓死在了我们山匪刀下?”
崔令宜:“……”
我啊!
她嘴角微微抽搐,险些绷不住脸色。
当家的继续道:“也是我疏忽了,没想到手底下的人憋闷久了,竟然敢背着我乱来。虽然他们并无杀心,但确实是冒犯了你,像你这样的良家女子,就怕一个想不开,寻死觅活了去,若是被贵人知道,岂不是要问我们的罪?所以,我便想着,干脆把事情都告诉你,让你安心。而贵人事成之后,必有厚赏,你到时候拿着厚赏,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只是有一点得拜托你,你向官兵哭诉自己的遭遇,是一回事,但倘若贵人亲自召见你,那便是另一回事,在贵人那里,你不是我们劫来的女子,而是我们专门找来配合的良民,你明白么?”
崔令宜:“……”
她听得叹为观止,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脸皮比她还厚?
他们今日杀了“兄长”,来日也必定会杀了她这个“良家女子”,只不过现在贵人局中缺一个“依靠官兵得救的百姓”,所以正好让她顶上罢了。等贵人事成,岂有她活着的道理?他们之所以敢杀了“兄长”,不就是仗着他们是孤苦无依的外地人,死了也不会有人寻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