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说说嘛,你刚才说什么男人女人的,不是很会吗?”她说,“我也就是听听建议,又不是一定按照你说的做。”
他垂眸思考许久,才用微涩的嗓音说道:“以小人之陋见,娘子或许可以挑选一些武将子弟。”
“武将子弟?怎么说?”
“当今陛下擅战,武将多封公爵,荣宠极盛,衣食无忧。嫁与武将子弟,在衣食住行上,必不会受苦受罪。若非说嫁与武将子弟有什么不好,或许就是起战事时容易担惊受怕。但如今四方将要平定,天下即将太平,至少十几年内都不会再起大的战事,娘子便完全不必再考虑所谓的分离之苦。而且,这些武将往往依靠战功提拔,升阶迅速,但若论家世底蕴,大约是比不上侯府的。极有可能武将是二品大员,武将的爹娘却在乡下种地。因此,他们也会想要与侯府这样的人家结亲。退一万步讲,就算娘子与未来的郎君无甚夫妻情分,但娘子能有娘家给的底气,以后必不会吃亏的。”
陈瑛听得一愣一愣的:“你想得……还真是复杂啊。”
“这只是小人随口妄言,娘子不必往心里去。”
她注定要嫁人,而他注定插不了手,他只是希望,她能嫁到一个适合她的家庭里去。情爱这东西甚是缥缈,唯有利益,才能牢固不败。
陈瑛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不过,不管她听进去了多少,她的父母才是掌握话语权的一方,他们总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吃苦。
或许是他杞人忧天,想太多了。这些皇亲国戚,说不定还有更深层的打算。
他这一次已经在侯府滞留得太久,不能再继续了。
他怀着低落的心情与她告别,没有去看她的表情。她还沉浸在对婚事的思索中,而他已不想再继续触碰这件事。
之后一年,他再也没有去找过她。哪怕他又有任务来到京城,他也故意绕开去侯府的路,他生怕不小心就听见了她成婚的消息。
只要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在心里就可以一直把她当小姑娘对待。
直到第二年初秋,他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再去见一次她。
他在拂衣楼中并没有朋友,而她是他唯一想分享喜悦的人。
平平无奇的初秋浅夜,她的闺房关着窗户。他看着窗户纸上映出的人物光影,耐心地等到里面的丫鬟离去,确认她们暂时不会再回来后,轻轻敲响了她的窗沿。
笃,笃,笃。
没人回应。
笃,笃,笃。
这一次,那个模糊的人影靠近了,靠近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窗户。
当看清他的一瞬间,她面上浮现惊喜之色:“真的是你!”
她的惊喜令他一下子提振了精神,他含笑道:“是小人。”
“好久都没见到你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陈瑛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的目光扫过他的全身,咦了一声:“这是你的新衣服吗?料子很不错啊,裁剪也好。”
先前几次见她,他都穿着普
通而便于行动的衣服,自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之前小人事务繁忙,不曾来见娘子,但现在赚了些小钱,所以也会偶尔给自己置办一身能看的行头。”他说,“不过,这次小人是有个好消息,想告诉娘子。”
“是什么呀?”她很高兴,“是你赚到钱了,要成家了吗?夫人漂亮吗?”
“……”申六噎了一下,原本喜悦的心情登时熄了几分,但仍保持着笑容,回答道,“不是成家,而是小人升迁了。”
“升迁了?那也很好,真是恭喜你了!”陈瑛道,“升迁成什么了?大镖头吗?”
“嗯……差不多吧。”他说,“当了大镖头,手底下有了人,有些事情就不必亲自去做了,不必再像以前那样,过得那般忙碌了。”
“真好,我就知道,你这么努力,肯定会有回报的!”她笑盈盈地说,“我给你包个红包好不好?”
“红包就不必了,如今小人也不缺钱了。”他笑道,“只是有个不情之请,想劳烦娘子。”
“有什么劳烦的,你说来听听呢。”
他说:“如今小人当了大镖头,对内得有威信、得服众,对外,得跟客人打交道,得维护镖局的行内地位。可娘子也知道,小人原本叫申六,这个名字……嗯……过于普通,小人一直想给自己换个更好听更响亮的名字,说出去也有面子。只是小人才疏学浅,起不出什么好名字,但娘子饱读诗书,若是能给小人赐名,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原来就这事儿,我还以为是什么呢!”陈瑛道,“确实,有个好名字,行事会方便许多。就像那些戏子,在唱出名前都得给自己起好一个艺名,否则谁家老爷想看一个王二妹唱贵妃醉酒的戏呢!”
他翘了翘唇角。
他终于当上了门主,他终于可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姓与名了。
“起名是大事,这我可得好好想想,不能乱来。”她说,“我们约个时间,到时候我准备几个名字,你最后挑个喜欢的,如何?”
“那就多谢娘子了。”
“谢什么谢,我还从来没给人取过名呢,万一取得不好,你可不要怪我。”
“小人岂敢。”
“你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她朝他眨了眨眼睛,神神秘秘地说道。
他唇角笑意一僵,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她紧接着说道:“我要成亲了。”
他的呼吸停滞住,下意识地抬起眼,久久地凝视着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