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的眼里,江南难道是什么毫无危险的地方吗?
他一路暗中跟随,一路愈发烦躁。
以申六的眼光来看,他们此行,失了京城的庇佑,简直处处漏洞,处处败笔,都不需要人刻意埋伏,哪怕是一个意外的巧合,都有可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两个人,不仅不会制定缜密的计划,甚至还总是喜欢“兴之所至”,临时做一些大胆的决定,完全没考虑过以他们这群人的水平,能不能负担得起“兴之所至”的后果。
他失望透顶。
除了崔伦,他其实也对陈瑛失望。
她总是在原谅崔伦,原谅自己,面对始料未及的结果,总是笑眯眯地说一句:“哎呀,算啦,也不是什么大事,人没事就好啦。”然后转头就忘了吸取教训。
她甚至还在下江南的路上,给路边的乞丐施舍银子!崔伦竟也不拦着!也亏得那些乞丐确实没什么坏心,否则万一他们盯上了陈瑛和崔伦的财产,聚众动手,这两个人人生地不熟的,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申六觉得,应该做出一些改变了。
他不可能这样在背后默默跟着他们一辈子。
江南庙会,崔伦和陈瑛带着他们的女儿,兴高采烈地挤了进去。甚至都没发现小厮和丫鬟被挤出了他们的周围。
申六站在不远处的楼阁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他早就习惯了。
手下人来报:“门主,都准备好了。”
他微微点了下头。
手下人看着台上表演戏法的眩人,忍不住问道:“门主,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呀?属下瞧着,那对夫妻就是普通富户,也不是江湖中人啊。”
他冷冷地瞥了手下一眼,手下顿时噤声,不敢再议。
妇人带着小孩,挤到了陈瑛身后。
台上的绢花准确地砸中了崔伦的胸口。
小孩悄悄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小女孩的手从陈瑛手中抽了出来,将自己的手塞了进去。
速度之快,只会让陈瑛以为,是女儿的手在自己手里挣了两下。
小孩子长得矮,一时看不见台上,所以没了耐心,很正常,陈瑛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敲晕了小女孩,然后将她抱起,一路撤出了人群。
申六垂眼看着被抱到面前,昏睡不醒的小女孩。
小女孩不过三岁,轮廓却长得像崔伦,令他看了便心生厌烦。
他挥了挥手:“带下去吧,如果醒来哭了,就喂药。”
手下领命退下。
过了一会儿,妇人和小孩也回来了。
申六问妇人:“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妇人答:“属下观察过了,并无人跟踪,这才回来的。”
申六:“那便好,以后没你的事了,再也不要出现在江南地带。”
“是。”
申六又扫了眼小孩:“倒是挺机灵的,还没正式入楼,是吗?”
小孩道:“是。”
“行了,你做得不错,不必参加最后的遴选了,我特批你入楼。”
小孩大喜:“多谢门主!”
申六淡淡地看了一眼妇人:“现在排到什么次序了?”
妇人答:“寅字辈,最末的一个排行十三。”
“唔,那你便叫寅十四吧。”
“寅十四叩谢门主!”
妇人把小孩带走了。
申六再次看向下方。
丢了女儿,陈瑛和崔伦,连同他们的丫鬟小厮,都乱作一团,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他掩上了窗。
这一次,她总能吸取教训了吧?
-
孩子丢失七日后,申六出现在了陈瑛面前。
她和崔伦,还有丫鬟、小厮,都分头行动,各自找人,此时此刻,夜幕降临,街上人烟渐渐变少,而她走了一天的路,已经疲惫不堪,不得不暂时坐在路边台阶上休息。只是这休息,也只是腿脚的休息,陈瑛几天没合眼了,眼圈青黑得可怕,眼中布满血丝。她满脸憔悴,但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不放过从街头路过的每一个人。
他在她面前站定。
她看着他,呆了片刻,才终于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申六皱了皱眉:“陈娘子?真的是你?你怎么……这个样子?”
“是你!”她猛地站起身来,因为站得太快,眼前一时发黑,整个人都晃了一下,被他一把扶住。
“你竟然也在这里!”她拽住他,眼中有短促的光芒亮起,“好久没见到你了!”
申六道:“小人是镖头,哪里都可能有小人。倒是娘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搞成这个样子?”
“你是镖头,太好了,你是镖头!”她顾不得男女之别,双手紧紧地握住他的双臂,恳求道,“你手下是不是有很多人?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能不能帮我找找我女儿到哪去了?她不见了!我的女儿不见了!求求你帮帮我!”
申六:“你的女儿不见了?怎么回事?别着急,慢慢说!”
于是陈瑛开始颠三倒四地讲着丢女儿的事情。
他平静地听着,脸上却必须得露出担忧之色,还得时不时安抚她的情绪。
其实他看着这样的她,也觉得心痛,也觉得有一丝懊恼——他是不是做得太绝了?但他又随即安慰自己,这没什么,只是在逼她认清现实罢了,她的女儿现在其实很安全。
陈瑛终于讲完来龙去脉,握着他的手,流着眼泪道:“申六,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一想到我的女儿不知在什么地方受苦,我就感觉自己要死掉了……”
他看着她,道:“陈娘子,这恐怕有点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