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游［水仙］(110)

“多谢前辈。”唐嘉有礼抱拳，再抬眸，面前已然是来之前的葳蕤之地。

他扭头，看向了烛朦，看一次心疼一次，牵住了那双冰冷的手。

“我们走吧。”一锤定音，一行人很快出发。

霁雪依旧在唐嘉腰上，唐小雪悠悠飘着，是半实体的状态，好奇得张望着整个五颜六色的世界。

“这个是什么？这个好漂亮啊！”

“哇！那个是叔叔说得小鸟吗？”

“这个是姨姨说得小花花吗？都不一样诶。”

……

他一路上叽叽喳喳着，唐嘉只觉得又好笑又心疼。

孩子独自一人流落在外，吃尽了苦头。

“娘亲！”扑腾到烛朦身边，唐小雪笑得开怀。烛朦一把抱起了唐小雪，两人看起来分外亲昵。

“我们要去哪里，甪里是哪里？”

“到了就知道了。”烛朦扭头，和唐嘉对视，弯唇一笑，“让你爹爹抱。”

接过唐小雪的一瞬，唐嘉脑子里一片空白。

“对不起。”

“没关系。”

更尴尬了。看得烛朦这个事外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按照年岁，也确实是他陪霁雪剑最久，所以唐小雪与他相熟。

一路走走停停，最后的目的地还是宛若仙境的地方，古朴的小木屋，风吹动薄纱的帘幕，露出里面正在与自己对弈的人影。

白色的鹿角上开着粉色的花，点缀着翠绿的叶，在圣洁里添了几许人间生机。

“去固城梅山，那里有你需要的一切。”

那个几乎久远到不能再久远的地名，引得烛朦一笑，眼里却无半分星光。梅山唐家啊……都在改朝换代之前了。

人间还是繁华景，熙熙攘攘，灿烂盛大。哪怕他们的生命对于其它三界而言，譬如蜉蝣一梦，朝生暮死。

唐嘉先去了付信城，那是所有事件的开始。

“我就知你要来拜他。”烛朦轻笑一声，看着碑上刻的“赵”姓。

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他啊，会记住生命里所有的过客，哪怕是擦肩一遇。

会为对方的不幸悲哀怜悯，为对方的成就功德由衷地赞叹敬佩。这才是他，他长成了他心心念念的样子。真好啊吾玉……

“祖父在世时，也曾念叨过仙人。”祠堂门口站着玉树临风的公子，但眉眼里却是悲哀，“白衣寒，仙骨暖，九重灿时人间安。我不曾理解，可即见仙人，我似乎能解几分其中意。”

他一直以为高高在上的存在，原来也会记得此间的蜉蝣一梦。

赵家已经从商，不再是当年的模样。

唐嘉行礼，只道“就此别过”。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公子却是撩袍，跪在了祠堂中央。

“接下来该去固成梅山了吧。”

人间还是秋天，梅花没有开，满山光秃秃的枝丫里，伫立了一间宽阔大气的庭院，匾额上写着“林府”。

唐嘉上前，敲了敲门。

“其实我们借宿到冬春之交应该也没事，那时候梅花就开了……”黄洛鹤正说着，门就开了，看装扮是看门的小厮。

“请问可否借宿几宿？”

“等会儿啊，我去通报一声。”

“可以是可以，不过老爷要见见你们。”

被引入内，亭台楼阁，似乎都是熟悉的模样，不过翻新了几回，总有些陌生。

大堂上方，正中写着“傲骨无尘”，是曾经唐嘉爷爷的亲笔题字。侧面挂了一幅老旧的书法，唐嘉瞳孔皱缩，悄悄拉了拉烛朦的袖子。

落笔分外熟悉。

“我也不能招待各位点什么了。”老人的声音嘶哑乏力，挥了挥手，身边的小厮就“诶”了一声，约莫是跑去让人收拾房间了。

“叨扰先生，请问那副书法是从何处而来。”

“滩头日落沙碛长，金沙熠熠动飙光。少时无知，合眼缘便买了，不曾想陪了我这么久。这字，倒是有几分唐家风骨。”

扭头看着窗外已经落山的太阳，老人摇了摇头。

“鬼界赠物，最后兜兜转转都会落在轮回那人手中，直到物品毁坏消失，或者赠礼之人遗忘消亡。”烛朦缓缓解释着，只有唐嘉能听见。

“君行采采莫相忘。”唐嘉低头一笑，走上前去，“老先生，在下略通医术，可否为您看看？”

手搭在了苍老干枯似树枝的手腕上，老人看起来有些倦了，但还是问着：“你们为何事而来啊？”

“为满山的雪，满山的梅。”

“我也喜欢满山的雪，满山的梅，傲骨无尘，所以求圣上将我贬到了此处。”老人轻笑了一声，笑声嘶哑难听，却让人动容。

“先生可长命百岁。”唐嘉收手，似乎松了一口气。钟秀抿着唇，没说什么。

“嗯……嗯……”老人的胡子动了动，嚅嗫几声。

唐嘉见状，也就跟着管家带着一行人离开。

在别人眼里，他自然是一个人一间房，但是在他自己眼里……

门关上的瞬间，冰冷的玉就贴了过来，连吐息都像是冷风。

“吾玉，君行采采莫相忘，嗯？我多心了？”扣住唐嘉的手腕，烛朦的语气几乎带着质问。

只一个动作，他便安静下来，看着突然亲吻他的面前人，沉默几秒，宛若风雨欲来前的山中楼阁。

“非要借题发挥？”唐嘉挑眉问着，觉得有些好笑。

烛朦盯着他松了手，那手就环上了他的脖颈。

“冷吗？”他没有心跳，身体没有温度。

“这种魂体的状态……也……可以吗？”唐嘉突然不确定地问道。

“可以！”稚嫩的童音兴致勃勃传来，“情魂欲魄都在，不碍事！爹娘这算是灵魂深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