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游[水仙](84)
烛朦猛地揽住了唐嘉的腰,眼里划过狠。
这个夜太亮了,蜡烛熄灭了便换上不灭的晶灯。
因为烛朦要认认真真用眼神用唇用手指一遍遍行过他从未见过的风景。
因为可能仅此一次,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可是他喜欢这样的时刻。
月光扳开了厚重柔软的云层,风吹过就会抖一抖。
窗前的梅树依旧颤颤巍巍,没有雪落,不知何时能开花。
可窗内的梅也颤颤巍巍的,绽放了一朵又一朵,和着雪,洁白却炙热。
“怎么不唤我?”
声音艰难从嗓子里挤出,支离破碎连成完整的话语。
叫什么?师父吗?可是师父唤我的是烛朦,又不是嘉儿。我怎么知道烛朦是怎么唤师父的?
“吾玉……唤我……”
啊,真是好听,我的玉。
他的心不知道被剜了多少次,所以也不知道回馈给了罪魁祸首多少次,也可能几倍不止。
“吾玉……”
烛朦的眉眼弯起笑,吾玉,现在是我的。啊,本该是我的,这张脸,这身形都分毫不差,不是吗?
连祈求声都忽略了,栖于枝丫熟睡的鸟雀扑棱了几下翅膀,换了位置。
洒落在地上的银辉随着斑驳的树影晃动着,花朵被皎洁晃了眼,收拢了花瓣,又蓦地被风无情吹开。可风明明恨不得将醉醺醺的娇弱碾碎,却又心疼得卸了力,柔柔地抚过。
烛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愉快吗?有的。但那远不如嫉妒和悲伤。师父把他错认为另一个人,而且能和那个人做到这个地步啊。
枝丫上的露珠染了月白,在鸟雀的晃动下陡然滴落,融进了泥土。
风动不止,舐走了花瓣上凝结的露珠,彻彻底底撕碎了掩月的云,徒留空荡荡一无所有的夜空,和点点滴滴细碎的星。
“我爱你……”
情人说着绵柔的絮语,却是刚长成的野兽般在初春的暴戾行径。
鸟儿摇摇欲坠,猛地被声响再次吓醒,发出啼啾哀怨的声音。
实力上的绝对压制做不到酣畅,但至少淋漓。
就这一次……烛朦几乎断了理智,绝望地想着。
这是漫长的夜晚,就连黎明也好像遭了罪,缓缓来迟步履蹒跚,带起一片湿漉漉的雾,沾湿了一切。太阳也不愿露脸,哀怨的云聚集在一块,扑簌簌地掉着泪。
这是个阴沉沉的雨天。
这或许是他和他师父呆在一起的最后一天,又或者最后几个时辰。
可惜了
酒的后劲太大,唐嘉到现在还晕着。他艰难地起身,神经牵连的大片疼痛瞬间使他的脑海里闪过昨夜的片段。
抬臂,梅好像开了满枝桠。别处就更不用提了。
唐嘉想抬手揉眉心的力气都没有。
烛朦都不知道什么是克制吗?他昨晚可是封了脉的普通人!
“师父,您醒了。”
唐嘉本能得浑身一抖,艰难扭头就看见了赤着上身跪在床边不远处的烛朦,烛朦面前还有一条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荆棘。
哦,那手臂上的红色抓痕也分外明显。
唐嘉有点搞不清楚面前的状况,他的脑袋还晕着,动作迟缓地解开了自己封住的脉,感受着灵气的流动,才觉得稍微好了些。
他开口想要询问,却发不出声音,尴尬地扭过头去。
“是弟子的错,师父想怎么惩罚都行。”
烛朦低着头,格外恭谨。
你但凡抽一丝放昨夜,我也不至于这样啊。唐嘉在心里暗暗道,叹了一口气。
他施法,烛朦面前的荆条就瞬间化为了灰烬。
烛朦抖了一抖。虽然知道师父应当是很生气,可是……难道是想告诉他,他的下场会和这荆条一样,灰飞烟灭——
唐嘉招了招手,示意烛朦过来。
烛朦跪着,极其虔诚地用膝盖挪了过去。
唐嘉眉一皱,挥了挥手示意烛朦站起来,烛朦乖乖站了起来。
再挥一挥手,示意烛朦靠近点,烛朦却不敢了,只是道:“师父现在不便开口,可以写下来,我这就去取纸和笔墨。”
他好像总是在奇怪的地方格外用心。
眼看着烛朦转身要急匆匆离开,唐嘉猛地揽住了烛朦的脖颈,下一刻雀衔红果。
哪怕唇被咬破了,烛朦也几乎下意识欣喜地回应,又瞬间清醒,猛地掩住唇推远了唐嘉:“师父还没酒醒,我去熬醒酒汤。”
逆徒!欺负我说不出话动不了是不是?!唐嘉愤愤地想。
等烛朦端了醒酒汤过来,看了看汤和汤匙,又看了看他师父,把碗递了过去。
唐嘉却张了张嘴,示意烛朦喂。
烛朦自然只能顺着唐嘉的意思。
他一眼都不敢看唐嘉,一直盯着碗沿,唐嘉却一直盯着他。
喂完收了碗,烛朦打算再次默默跪下。
唐嘉声音嘶哑道:“背对着我跪。”
师父……是觉得看到他那张脸就烦吗?烛朦郁闷得背对唐嘉跪着。
这是挠得多深,元婴期修者居然到现在还没自我恢复好。
恶狠狠戳了烛朦背上的伤口,唐嘉一点都不觉得解气。
他气的不是烛朦,而是自己。
可是做过就是做过了。他也不想逃避自己的心意。
大不了,就用那个。
唐嘉垂睫,回忆起那日拍卖结束在客栈,红纱说的话。
隐离芝。
“它生长在忘川河边,百年难得一见。研磨成粉入水或者扳下一小块入口都可以。只要服用者有一瞬间想忘记某个片段,它就能清除,哦不,遮掩那个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