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吹拂的港湾[港](133)
“先不说了,我去牌馆里看一圈,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高跟鞋踢踏声远去。
盛婉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过了许久,盛嘉宜从门口站起来,慢吞吞走回自己的小床。
靠床有一扇明净的窗户,阳光洒在被褥上,考得热乎乎的,还带着些香味。
房间布置很简单,一张小床,窗边一张掉漆的桌子,桌子对面是一架白色的木柜子,柜子上一只掉了只耳朵的玩具熊。
盛嘉宜住在城寨里难得的有阳台、有窗户、临街的屋子里,这边可不是城寨里普通人能住的地方,都是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城寨中所谓的上流社会、权贵,才能住到这样常年有阳光照进来的居所。
而城寨的大部分地方终年都被黑暗笼罩,幽暗的巷道里到处是污水和垃圾,比手臂还长的老鼠爬来爬去,成人得勾着腰行走,以防撞到头顶的水管。
其实一开始也不是一切都这样好,盛嘉宜对这里最早的记忆,就是城寨原始的模样。
城寨里的电都是偷接的外面的电力,断电如家常便饭,狭小的屋子里没有窗户,无论白天黑夜,只要不点蜡烛,就伸手看不见五指。
盛婉常年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三四岁的她就只能一个人留在黑暗里。
在城寨里谈害怕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这里不允许害怕,年纪虽小,她也听人讲起过,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在外头找不到地方容身的人,大家拥挤在这块狭窄的土地上,能有活下来的办法,就已经不得了。
公厕里总是能见到尸体,倒不是死于谋杀,城寨里的犯罪率并不高,因为前前后后住的都是熟人,大家彼此熟悉,吆喝一句,就有人来帮忙,这些往往是那些抽多了大烟的人,或许在某一个清晨,无声无息就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都是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的一群人。
城寨里的工厂、店铺和居民房没有任何界限,这一层有一家烧腊铺,凌晨就会从长沙湾拉来新鲜的宰杀后的猪,挂到巨大的熔炉里烤制,盛嘉宜偷偷跑出去看过一次,黑黝黝的空间里,烧腊店冒着红光,传来巨大的轰鸣。
她趴在门口偷偷往里看,一只只死猪挂在房梁上,后来有人跟她一起看,点评道这些死猪就像是死人的尸体一样,某种程度上,的确如此。
不过没有过几年,盛婉就带着她离开了那个恐怖的地方,搬进这间临街的小屋......宽敞、明亮、甚至有自来水和稳定的电力供应,和从前相比,这里简直是天堂。
一切都好了起来,但是只有一点,盛婉还是不许她出门。
阳台对面是一大片木头棚屋,高高低低的棚顶延伸到远方的山下,再往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杂乱无章的天台上支起竹竿,用来晾晒衣服,偶尔楼下有人骑着自行车经过,响铃叮当,一溜烟就消失在炙热的阳光下。
每到黄昏,那些天台上就会出现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成群结队在上头玩游戏,盛嘉宜玩不了,但至少这个房间可以晒到太阳,盛嘉宜就觉得很开心,比她之前住在黑洞洞的“魔窟”里要很多,哪怕不能出去,她也很满足了。
衣食住行的事也得到了妥善的解决,每天都会有穿着花枝招展的女孩来敲门,给她送吃的。在盛嘉宜眼里,她们眼睛都画成蓝色红色各种颜色,头发烫成大卷,都称呼盛婉为婉姐,看到盛嘉宜,总觉得无比的可爱,常常会亲她一下,在她脸上留下一个红色的印迹。
盛婉知道后,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虽然有饭吃,但是不要和她们混在一起,她们做事,不要跟着学。”
盛嘉宜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最近在学习看书,尽管没有上学,但是她已经学会识字看书了,有人偷偷带她去福利会开的学校上课,她只用了一年,就学了别人要学三四年才能学会的东西。
房门被敲响三声,墙上指针指向下午六点。
盛嘉宜蹑手蹑脚去开门。
吱呀一声,门缝开了一道口子,盛嘉宜透过缝隙往外看,看到一张模糊的面孔。
“快出来。”他轻声道,声音压得极低,“我在楼道里蹲了半个小时,婉姨去见我干爹了,今晚估计都不会回来了,我带你去天后庙看点有意思的事情,妹妹——”
盛嘉宜忽地从梦中惊醒。
冷汗沾湿后背。
这两天拍戏连拍了二十七个小时,直到下午四点,她回来后洗漱了一番倒床就睡,这一睡,竟然已经到了晚上十点。
她下床,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巨大的落地窗背后,夜晚时分的维多利亚港终于安静了下来,金色的灯光暗淡了许多,黑洞洞的夜里,九龙新建起的高楼大厦隔着海湾,排排矗立。
她打开窗边窄柜上的台灯,暖色的光线立刻铺开,就像黄昏时的阳光一样,细细密密落在地上。
她已经很多年不曾梦见过城寨了,或许是近来进出城寨拍摄电影,总会在想起从前的事。
盛嘉宜抬起手,把窄柜上那只掉了半只耳朵的,破旧的小熊玩具拿起来,放在手里捏了捏。玩具熊的旁边放了一个托盘,里头是各种各样颜色的信件,堆成一座小山一样,高高立在柜子上,那是影迷fans们写给她的信,大部分留在公司,少部分被她带回来,放在陪伴她长大的公仔身边。
她退后一步,把小熊放回原处。
桌子上的手机冒着绿莹莹的微光,掀开手机盖,上面显示有一条新收到的短信。
【嘉宜,出来玩,我和程少都在,旺角missel bar见。——李丽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