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精豆腐心(119)
赵刀刀撑着刀靠在墙上,提起这事她就想看顾倾城,但怕方英看出来什么,便控制着没有移开视线,气喘吁吁道:“我不知道,有人要找我的麻烦,我有什么办法。”
方英称赞道,“你倒很坦然。”
“想这些还不如去练刀呢。”赵刀刀如是道。她也是这么做的,想不明白就去练刀,练到最后就会忘了烦恼。
方英点头道:“你说的很对。”又说:“你和倾城有些地方很像。”
赵刀刀问,“哪里?”她怎么会像顾倾城?但凡有半点相像,她也不会次次被她算计的那么彻底。
“孤独。”方英道,“我时常教导倾城,不要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一个人吃尽苦头,到头来连自己得到更多还是失去更多都分不清,有什么意思。”
赵刀刀一愣,僵硬笑道:“前辈,我没有那样。而且……我有很多朋友的。”
方英笑道,“那你就当我在说倾城吧。”
顾倾城已经开始后悔自己还留在这里了,早知她应该避开师父和赵刀刀的比试。
周向晚听了这么多独家消息,这会儿错过宝剑的悔意已经被渐渐抛之脑后,就算看不了宝剑,这一趟他不白来!
吃过午饭,赵刀刀把信和剑疆取出来交给方英。
方英靠坐在椅子上。上午的那场大战好像耗尽了她的力气,此时伸手有些软绵。
方英把信拿在手里,轻拂信封,道:“我病的很重了,如果那时候,能出去见他最后一面就好了。”
顾倾城第一次听师父主动提起此事,又是愤怒,又是伤心。愤怒师父还对那个负心汉念念不忘,伤心师父的身体亏空太多,已无法挽回。
赵刀刀心中一惊,方英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此刻看起来也全然无恙,怎么会突然病入膏肓?
她不知道,方英能感觉到自己的内里血肉正在被什么一点点吞噬。
方英常年住在山谷,不动气,不提剑,修生养性,也不过减缓这种痛苦一时而已。
方英道:“我要拿不动那把剑了。”她缓慢呼出一口气,“姓周的小子,等我去了,你就把那把剑带走吧,它跟了我这么多年,到最后能遇到一个赏识它的人,不至于跟老婆子一起埋在地里,也算有始有终了。”
原来即使周向晚一言不发,方英也早就看穿他眼中的渴望,打算圆他一梦。
“师父!”
“方前辈!”
方英不再提这事,她脸上渐渐显露出一种堪称甜蜜的笑容,道:“我撑着,是因为他说他会来找我。我知道他一定会来。”
她取出信纸展开。
信上是故人的字,写着——
英英,吾妻。
你我幼年相识,一生相恋相依。
可惜山高水长,路难行,后来终不得见。
幸有六月三更,见剑如人。
听闻你剑道已成,为夫甚喜。
家中一切安好。
行长路,修剑术,天下之大,总有归处。
勿念。
玉书。
方英读到此处,全然不觉自己已泪流满面。
她低声唤道,”玉郎。”
“师父……”
方英握紧信纸,低声问周向晚:“姓周的小子,你……曾去过剑冢?”
周向晚坐直身子道:“是。晚辈去哪里时,柳前辈剑冢已毁,只有个小姑娘守在附近,她说……”
“她说什么?”
“她说,柳前辈生前最后一句话是——如果有下辈子,我想要平凡的相爱,平凡的生活,与她过平凡的一生。”
方英只觉悲痛刻骨铭心,原来比病痛还要磨人,“她还说什么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晚辈去剑冢,被那叫铃鹿的小姑娘带去了方前辈家中,那里还有几张烧了一半的纸,有的写着‘松山派两百年不遇的天才,怎么能与我沉沦浮世’,有的写‘吾铸剑十年,炉火不灭,妻仗剑天涯,一往无前’,还有张写的是‘画不出模样了,明明心里记着的’。剩下的就没有什么了。”周向晚回想片刻,“对了,那铃鹿小姑娘说,自己是来学铸剑的,她说方前辈一开始不肯教她,后来不知怎的改变决定,只是不正式让她拜师,让她在旁边跟着学。她说柳前辈的手掌宽大,筋肉交错,那上面满是制作兵器磨出的厚茧,不断继承的伤口,她也想那样厉害……她还说,她师父常提及您,说您是个大英雄。”
周向晚回想不出更多。
方英问赵刀刀,“老板娘和你交代了什么?”
“嗯……她没说什么 ,就是好像很生气。”赵刀刀又些为难,她不想隐瞒什么,但老板娘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方英突然笑了几声,“她恨我恨的牙痒痒吧?”
赵刀刀默默点头。
方英闭了闭眼,叹气道:“我以为,我只是找不到他了。”
“方前辈……”
方英摇头道,“叫我英娘就行了。”她伸手拿过六月三更,问:“你们知道这剑的来历吗?”
三人摇头。
方英柔声唤道:“六月三更。”
那实在是个不长不短的故事。
长到方英用后半生去回忆也回忆不尽,又短到寥寥数语就能说完他们此生的羁绊。
方英记得,自己初入江湖,小有名气,有人问:“你这剑看着好锋利啊,像是好剑,有名字吗?”
她总会带着得意之色回答,“六月三更。”
她还记得自己志得意满,怜惜一把剑的眼神。
还有她拔出剑看着剑的笑容。
只因这是柳琢玉为她铸的剑。
那人接着道:“这名好怪,江湖名剑起名大多风雅犀利,你这名还真够省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