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精豆腐心(150)
她的声音渐低,“恩人,你曾说过,行走江湖的人有一朋友便足够,要是有什么事你告诉我便是,我们一起想办法,我……唐雪还是你的朋友吗?”
赵刀刀嘴里有些苦涩,她的刀不是刀,说与别人也只会觉得她嗜物如狂,神志不清。往昔种种只有她与黑刀二人知晓,旁人眼中却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人,看不到他们的相伴。
唐雪是她的朋友,可她的刀,她的刀——
她不知道如果没有刀里那个人,自己是否还能走到今天。赵小刀的存在已深入骨髓,如今黑刀已死,每每想到刀断之时,犹如扒皮抽筋,怎能不痛?
她张了张嘴,无声道:“……雪啊,不是刀的问题。”
更何况,她的手已经握不住刀了。
赵刀刀记得自己是不常哭的,人哭的时候眼睛好疼,心也好疼,她不喜欢,就强迫自己不要哭。一开始,她还发现这事比练刀容易,眼泪嘛,忍忍就回去了。
可是此刻,她为什么泪流不止,她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疼呢?
她不知道。
唐雪的声音低不可闻,“恩人,风月城比唐家堡冷太多了,好想回去啊。”
赵刀刀抱着自己,听着断断续续的声音,心想,唐雪也在哭啊。
唐雪又说了几句渐渐没了声。
赵刀刀等了会儿,将门推开一道缝隙。
唐雪还在外面。这么冷的天,她一定是累极了,竟靠着门就睡了过去。
赵刀刀将唐雪抱进屋中。
刚准备盖好被子,她自觉喉头一腥,匆忙转头紧捂住嘴,鲜血从指缝间溢出。
赵刀刀慢慢转动视线,余光见唐雪毫无反应才松了口气,出门洗净手,擦干嘴角,又回来将地上的血迹擦干。
日子竟能过得这样绝望,她看着唐雪眼下的乌黑在心中叹息。是她绊住了他们的脚步,害唐雪和唐二无法回家,此刻赵刀刀甚至不知找她的那些人还会不会再来,她除了是个麻烦外再也派不上其他用场。
这些日子浑身上下都在胡乱地疼,或许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夜黑如墨。
赵刀刀从袖中抽出一封已经写好很久的信放在桌上。
“睡一觉就没事了。”她轻声道,掩上了门。
夜里静谧,雪积了薄薄一层,没有风。
赵刀刀没惊动任何人离开了。
她策马狂奔,不知跑了几天几夜,积雪越来越厚,走到后面无路可走,就弃马而行。
没有目标,只一路向西,停下来也不知身在何处。
赵刀刀跌跌撞撞在雪中前行,一时不知天地间还有何处容她。
早知刀会断,她宁可什么都想不起,不要去做那些古怪的梦,不要想起刀法的来历。她宁可永远待在山上——只要她的刀还在。
只要赵小刀还在。
她悲痛至极,在漫天雪地长啸一声。
太阳升起。
赵刀刀手脚皆已皲裂,嘴巴和脸干裂了口子,被冻住又再次裂开,她已不觉得痛。
身上的痛渐渐消失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自在过。
只是那些刺眼的光,白色的雪,看得人好累。
她眯着眼睛,从缝隙看向前路,顶着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太阳落下。
赵刀刀觉得自己的生命仿佛也要随着最后一丝日光抽离,她竟感到一种诡异的安逸。
她倒在雪上。
不知过了多久。
有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声音柔柔的,好似轻纱一般,问她:“你是谁?”
她又做梦了,赵刀刀想。
这是最后一个梦了么?
“我不知道。”
一声轻柔的叹息落下,那声音道:“你不该来这里。”
无穷的黑暗和疲累笼罩着赵刀刀,她任性道,“我走了很久的路,我累了。”
周围的雪好像化作了烟,轻轻弥漫在周围,又是一声叹息,“睡吧。”
赵刀刀的意识彻底陷入深渊。
风月城又下起了鹅毛大雪,洋洋洒洒,下了一夜。
唐雪推开门,这一片银装素裹白茫茫,却再也找不见她的恩人。
轮回
赵刀刀是被吵醒的。
流水声,脚步声,店铺伙计的吆喝声,纷纷扰扰的交谈声在耳边绵绵不绝,把头蒙进被子里也抵挡不住。
还有一股点心的香甜气味飘过来勾着人。
她吸了吸鼻子,实在躺不下去了,皱着眉慢慢睁开眼。
阳光正好。
赵刀刀扶着头坐起,伸出上半身努力够到窗户边缘,将窗户关上。
光线暗下去,她缓了缓终于看清周围。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房间,她记得自己刚刚下山,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就到了这里?
她怎么会在陌生地方睡过去?
赵刀刀掀开被子走到窗边,又把窗户推开一道缝儿,向外头瞧去。
楼下人来人往,喧嚣无数,很是热闹。
这里绝不是山上。
山上比这里安静太多了,她练功日夜颠倒,房间离的窗户常年紧闭不开,每每醒来混不知昼夜。
赵刀刀还以为白天对她已失去意义,可此刻看到这些阳光,这些热闹,忽然觉得,在这样的白天醒来也不错。
困意消散,她伸了个懒腰。
所以这是哪儿呢?
赵刀刀握了握手掌,觉得有些空。好像少了什么,可她又想不出到底是什么。
她沉思的神色一变,脸上忽然变得迷茫,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咚咚咚。
有人敲门。
“……进。”
门外的人推开门,探头进来。
是个身穿青衫,头戴簪花的小姑娘。她一动,头上簪花底下的两个银坠子也跟着晃起来,叮叮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