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阙(141)

尚兆兴将这一切毫无保留说出来，心中忽而变得轻松，这些事在他心中藏了这么久，每每想起都觉着有一块石头压着他喘不过气来，如今全部说出来，倒觉得如释重负。

他抬头看着成化帝，“若说错，皆是臣一人的错，尚英是为了臣才会误入歧途，臣求皇上，饶他一命吧！”

他缓缓起身，又往后看了一眼阶下的百官和学子，心中有愧，最后再看向成化帝，“若不是臣，尚英也不会如此，这一切都是微臣之过，微臣以死谢罪，只求皇上饶过尚英一命。”

他说完便往奉天殿外的柱子上撞去，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他会如此，根本来不及抓住他，尚英就这样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在自己面前。

“爹！”尚英跪趴着过去，扑到那具尸体身边。

尚兆兴倒在柱子旁，红柱上被他撞的地方鲜血溅开，流到了地上。

宋宓冷漠看着这一切，她将尚英做的一切暗中透露给尚兆兴，她也算到尚兆兴为了尚英，会用自己的死来保全自己这唯一的儿子。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宋宓看着尚兆兴被抬下去，尚英和周知远被带走，等待他们的，将会是地狱。

徐长风悄悄握住宋宓冻红的手，给予她温暖，“一切都过去了。”

当年之事被成化帝公布于众，奉天殿外的学子和百官被遣散，而这之后，朝中搭了周知远关系的臣子直接被罢官，而周知远，关押天牢，待到明年九月问斩。

腊月二十九，徐长风正当值，宋宓带了一人前来。

那人看着年纪已过六十，头发胡子花白，徐长风认出他来，“许太医？”

那老翁轻轻点头，“是我。”

当年徐淮月落水身死，是许太医诊断出他母亲是失足落水身亡的。他母亲被人打捞上来时早已被湖水泡得发白，脖子也被勒出红痕。

那番说辞漏洞百出，真当他年纪尚小什么都不知道？而当时那般拙劣的借口竟然也有人信。

他找了许太医这么久，原以为当初在飞云寨看到人时是自己眼花了，没想到他还真被宋宓藏着。

许太医在这件事上实在觉着惭愧，他唉声道：“当年你娘那事，我是受了太后的命令不敢说出真相……是我对不住你。”

“我知道的。”徐长风理解他。

当时的后宫，钱太后几户不理后宫之事，唯有周太后一人专横独大，相当于整个后宫都掌控在她之下。而她作为皇帝生母，谁人敢违抗她？

送走许太医，宋宓突然抱住了他，悠悠道：“徐长风，我可能会什么都没有了。”

徐长风也没有深究她这句话的意思，顺着她道：“回扬州，我什么都能给你。”

宋宓撇嘴，“哪比得上自己赚来的香。”

徐长风轻笑，将她抱得更紧了。

萧白从外回来撞见，立马捂住眼睛转身欲走。

宋宓看到立马放开他，示意徐长风回头，徐长风呆愣转身，看到萧白才恍然过来。

“站住。”徐长风叫道。

萧白尴尬转身，干笑道：“镇抚，周砚安过来了。”

“他来干什么？”徐长风疑惑。

周知远虽被下狱，但成化帝到底念在周太后份上，只是抄没了庆远侯府，对周砚安几人倒没有追责。

萧白答：“说是来找您。”

徐长风沉思，想了想还是去见他一面。

宋宓跟着他们过去，躲在房间内听着他们谈话，却没有露面。

徐长风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周砚安了，今日再见，往日贵公子模样的周砚安今日增添了几分沧桑。

见到徐长风，周砚安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些许局促，“大……大哥。”

徐长风示意他坐下，再仔细打量他，他脸上的胡子拉碴，就连头上的发冠都有些歪了，想来周知远的事对他的打击还是蛮大的。

“我说了，不必叫我大哥。”徐长风有些许无奈，他坐下后又问，“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周砚安已经知道徐淮月的死是周知远所为，也明白了这么多年以来，徐长风为何对周家这么憎恨了。

他面带歉意，“这么多年来，是周家对不住你。”

徐长风轻笑，对于周砚安他还是做不到和他称兄道弟，他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是因为父亲吗？”周砚安忙问。

“是，也不全是。”徐长风思绪飘远，他想到了十一年前被方银珠扔掉的那个夜晚，眼底渐渐露出寒意，“主要还是因为你是方银珠生的儿子。”

周砚安愣住，“我、我娘？这又关她什么事？”

徐长风冷道：“你自己去问她吧！”

他说完就吩咐萧白将周砚安送走，等屋内只剩下他一人时，宋宓才从里间出来。

她问：“你讨厌方银珠？”

徐长风点了点头，那段被他尘封在脑海中的记忆涌出，心中又犯起恶心。他皱了皱眉头，忍住不适，同她解释道：“我应该没有和你说过，我碰不得女子吧？”

宋宓顿时傻眼，她也是女子啊！她有些结巴道：“那……那我？”

她忽而想起当初同他查案时，他死活都不进那芳云楼，还有擒拿赵世安时，他一见到那些青楼女子便有强烈的反应，她还当他是生了病呢！

徐长风见她这般模样，竟然觉着好玩，他笑了笑后道：“你假扮太监，我当初又不知你是女子，若知道你是女子定然会犯病。”

宋宓当即明白过来，“那你害怕女子这事，是因为方银珠？”

徐长风点点头，“当年我母亲死后，我被接回侯府，后来我被方银珠买到南风馆，因为我不从，还打伤了人，最后被老鸨丢进青楼，让那些妓子……辱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