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医生不能这么做。
就在刚刚,她才终于知道为什么黎先生执意要给太太腹中的孩子做亲子鉴定。
从母体中提取出这个孩子的DNA,需要和两个男人进行比对,来确定孩子的生父究竟是谁。
其中一个男人,是她现在的雇主。
而另一个男人,竟然是她前任雇主的另一个儿子。
柔弱的遗孀、英俊的继子,甚至还有另一个继子,越是华丽的袍子内里就越是容易长虱子,她不得不将这个秘密压在心底。
也不得不为了生计,继续对面前的男人马首是瞻。
男人问她,太太的身体是否能养好。
怀孕是一件伤身的事,再加上这个孩子又是以那样的缘由怀上的,只会让作为母亲的方咛更劳神。
听起来,无论亲子鉴定的结果如何,男人最在意的,并不是孩子的生父究竟是谁,而是太太的身体。
医生叹气。
“黎先生,我无权干涉您的决定,但跟您说句实话,对一个女人来说,无论是流产还是生子,所带来的身体伤害和心理影响都是不可逆的。”
在生理意义上,生育对女人来说,本就是磨难。
宗教说,子宫是上帝赐予女人最好的礼物,是人类最伟大的器官,可在无数个宗教神话中,上帝都是以一个男人的形象出现的。
既然是最伟大的器官,为什么上帝不将它赐予男人?
既然如此担忧、迫切地想要养好太太的身体,那当初又为什么要那样侵犯和伤害太太?
上帝沉默了。
黎雅博也沉默了。
可承蒙上帝恩泽的信徒没有质疑上帝的权利。
医生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有关太太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对了,上次建议您做的身体检查,您去做了吗?”
犹豫几秒,医生委婉地说:“如果方便的话……最好请您的弟弟,也做一下检查吧,这样对太太和孩子……都更保险一些。”
在医生小心的语气下,黎雅博没有为难医生,点头答应。
他没有敷衍医生,不仅自己做了详细的体检,还顺便让保镖把关在其他医院的黎雅学给带了过来。
黎雅博正好做完体检,赶着回公司处理事务,两辆车停在相邻的车位,上车前,他淡淡瞥了眼被保镖按住肩膀的黎雅学。
在医院的这段时间,黎雅学仿佛一下子失去了他这个年纪本该有的清爽与朝气。
深邃美丽的蓝色眼睛不再明亮,额前浓密的黑色卷发长到有些凌乱,没有修剪,下巴处生出的青渣与他漂亮到凌厉的五官并不相衬,显出他这些日子的自暴自弃。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自己,也是他曾全心依赖和喜欢的哥哥。
黎雅学抿唇,撇过眼去。
温柔亲切的哥哥,开朗粘人的弟弟,如今已是敌人。
兄弟俩之间没有任何交谈,收回目光,黎雅博上车,吩咐司机离开。
-
自从那天几个法国人上门被方咛激动地给赶走后,一连这几天,法国人都没再上门,婚纱则是暂且被搁置在了阁楼上。
为了平复方咛的情绪,在医生和陈叔的建议下,黎雅博这几天也没有回家。
几天后,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为了向自己的雇主汇报,医生先是去找了负责做体检的同事询问情况。
雇主各项的身体指标都没有问题,精子的活动度也在正常范围内。
唯独不太好的是心理测试结果。
黎雅博一直有失眠和精神紧张症状,这几年情况时好时坏。
心理和精神压力过大,从而导致的这些症状几乎是天才和上流精英们都要承受的代价,财富和权力并不是乖巧的宠物,这点医生完全可以理解。
同事又提到:“不过黎先生的母亲,好像是有家族遗传病史的。”
医生有些惊讶。
“是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我也是做测试的时候从黎先生那里知道的,应该是上任的黎董把这件事压下来了吧。”
同事发出一声唏嘘的感叹。
“老婆有精神病这种事,一般男人都不愿意外扬,更何况是他们这种级别的富豪呢。”
医生也跟着唏嘘。
……
黎雅博面无表情地将弟弟的体检报告往地上一抛。
整页的报告中,最令他不悦的是,黎雅学的精子活动度也是没问题的。
概率是件让人无法否认的事。纵使他在方咛耳边问上一万遍,纵使他自信他比黎雅学更懂得如何让她快乐,他仍旧不敢百分之百保证,在那个晚上,他赢过了黎雅学。
靠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男人闭上眼,回想医生的话。
“鉴于您母亲生前的病史,如果是基因遗传的话,那么是有可能影响到您的下一代的。”
“所以我建议您,再做一个更详细的检查。”
医生的建议很中肯,但黎雅博拒绝了。
如果不是为了方咛和孩子,他根本不想对外人谈起母亲姚婉林。
母亲的病史是父亲的秘密,同样也是他的。
在他并不美好的童年记忆中,父亲是个可恨的人渣,母亲则是个可怜又可恨的疯子。
她曾无数次在还是孩子的黎雅博面前自残、甚至自杀,在弥留的那段时间,她把唯一陪伴在自己的身边的儿子好几次错认成负心的丈夫,前一秒哭着说爱他,请求他不要抛弃她,下一秒则掐住他的脖子,要跟他一起去死。
陪伴姚婉林最后的时光,黎雅博的脸上和脖子上常有伤痕。
当年姚婉林带着丰厚嫁妆嫁给黎一明,得益于她的嫁妆、和她的娘家在大陆的社会地位,家道中落的黎氏才得以在风云变幻的政|权交替中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