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江湖白(80)
“怎么装这么多碗筷。”暗影解开包裹,眼疾手快接住一个大碗,面露疑惑。
“好像是焦与装的,我今天看他扛出来的。”另一个长期盯梢,很熟悉对面人的习惯。
“那怎么没见老头儿用呢。”
杂物太多,翻到最底层才看到几身深浅不依的紫色长袍。除此之外,还有两件防身的短刃,这对江湖人来说很常见,没有发现可疑的药瓶或植草。
“再把衣服抖开看看。”
“咚。”
一块令牌从衣裳料子里滑了下来,在地上摔出一声闷哼。
楼梯处同时响起脚步声。
“大爷,给您放屋里就行了?”
“再送一壶烫酒吧。”
几名暗影蹙眉对视,迅速整理狼藉的包裹。
“那我一会儿给您送上来。”
小二推开门,放下饭菜便哈腰离去。顾念成坐在桌前用饭,分明已经拿起了碗筷,又似想到什么一般,放了下来。
视线定格在有些松散的包裹里,一把解开,里面整齐无恙,连他夹在衣服里的令牌位置都无二致。
平躺在房上的暗影抿着嘴角呼出一口气。
他们的家务活也做的不错的。
顾念成看了一眼便重新系起来了,走出几步又回头,重新拆开,神色凝重地挑出了一只饭碗和一双筷子。
自家碗筷比外面的干净。
这是焦与再三叮嘱给他的。
真是个不懂防备的人。
顾念成心道,当年不过是在他出任务时帮他挨过一刀,就记了他的好。不过姜梨身边的人几乎都这样,被过度保护的人,总有那么几分天真,姜梨对任何人都狠,唯独对他们不同。真不知道是护了他们还是害了他们。
看来以后,我要加倍对你们“关怀”了。
顾念成走回桌前,刚迈出几步,又是一顿,踩到一片细小碎瓦的同时猛地看向房顶。
有人掀瓦探屋!
巷子口馄饨味道不错,一碗热汤下肚,事事都变得妥帖起来。听风是个不善言辞的,吃饭安静,人也寡言。平灵话虽不多,总能挑起一两样说得到一起的话题,他被她带着,竟也主动问起了焦与平日用什么刷碗,林令是不是从小就爱说话。
她笑说问这么多是要学刷碗吗?
他真认真点头,说整个付记只有过付姑奶奶一个女人,出嫁以后他们那儿就成道道观了,付瑶不必干活,他们的活也没人指点,几个男孩儿从小收拾到大,自以为井井有条,焦与来了以后,又觉得被比下去了。
“他的活做的也不好,你没听我们掌柜的骂人吗?手劲儿大,总把衣服洗坏。倒是你们公子身边,为什么不留女人。”
“怕麻烦吧。”听风说,“公子招女人喜欢,却不是滥情多情之人,我们姑奶奶常说他,白长了一副薄情相。”
“那他怎么喜欢我们掌柜的。”
这话问得太直接,听风表情有些怔忪,平灵以为他不会回答,没想到他说,“可能姜掌柜在我们公子眼里不一样吧。”
“不一样?”
“对,我娘说,每个人都会遇到一个让自己觉得不一样的人。那种感觉轻易描述不来,既是心之所向,也是身不由己,是常思常往,也是细品成瘾。”
他越说声音越小,似是没想到自己会对她说这些。
平灵托腮看他,缓慢眨了一下眼睛。
入夜之后,都要各自归家。
听风与暗影悉数站在付锦衾跟前覆命。
自从知道姜染来处之后,很多事情都变得有迹可循,落在地上的那块令牌是嚣奇门长老令,令上明晃晃地刻着一个顾字。
嚣奇门里只有两个长老,一是大长老顾念成,二就是隔三差五就要与姜梨大吵一架的严辞唳。
顾念成和事老名声在外,一直没闹出过什么事端,反倒是严辞唳恶名在身,承下不少锋芒。
门主失踪,长老寻主,似也说得过去。
付锦衾坐在春秋椅上,以手抵唇。
“酆记那边什么反应。”
听风道,“一切如常,平灵等人并无防备,似是可信之人。”
付锦衾嗯了一声,起身之际落下吩咐。
“再盯几日,不必跟得太死,免得引人疑心,若是没什么动静,便散了。”
“是。”
付锦衾在确认顾念成的来历,同样不知这人是好是坏的姜染,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她蹲在小石墩上瞪着头顶的一弯小月牙,想了半晌也没想起顾念成是什么人,她的记忆并不能以自己的意志做主,越是挖空心思要看个究竟,越是一片空旷的白。
月辉映得人身上发青,不过血似的砸出一身寒凉,她徐徐呼出一口“仙气”,踢踢腿站起来说,“进来个人。”
她要问问这人的来历。
门里拢着一只小火盆,扑面就是一股化冻的暖意,她索性搬了一只小马扎在盆前烤火,须臾,门开了,走进来的是童换。
四目相对,双方都有一瞬间的呆滞。
“换一个。”姜染斩钉截铁。
“啥,啥意思!”童换不乐意,她不是个人么?
“我要问话。”
早说问话啊!白跑一趟。小丫头脾气大,皱着脸出去,把平灵推进来了。
人来了,姜染反而发了楞,不是针对顾念成这个人,而是总觉得从这人身上会牵扯出另一段另她不喜的前尘往事。
辗转再三,仍是问道,“今天来的那个老葡萄干到底是谁。”
火烧得挺旺,她张手盯着炭盆,不需多做解释,平灵也知道她问的是顾念成。
平灵也搬了只矮凳在她对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