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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闻道(195)

作者: 雨霁长安 阅读记录

齐珩被那声生疏的“陛下”所刺到。

齐珩未料到她还未寝,他有些不知所措,他茫然道:“我,我想看看你。”

“看我?陛下是想看我如何生不如死吗?”江锦书淡笑道。

“晚晚,我没...”齐珩面上一慌。

“陛下。”江锦书急声打断,“请不要唤妾的小字。”

“妾的小字,唯有妾的双亲、兄长、挚交,还有夫君,可唤。”

“您,又与他们其中的哪一个,沾边呢?”江锦书笑笑道。

只是那笑容带了些玉石俱焚的意味来,齐珩有些心惧。

“锦书,我,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好,那你说罢。”

齐珩认命般地阖上双眼。

他说不出来,也不能说。

“说啊。”

“皇帝陛下,您说啊。”

“说啊!”江锦书声音兀地尖锐起来。

“你说不出来的。”

“因为你有愧。”

“齐珩,为什么,为什么伤我最深的,会是你呢?又为什么,要在我最爱你的时候,伤我呢?”江锦书轻声道。

如泣血般,声声入血肉,声声剥人骨。

她知道,齐珩听不得这些话。

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齐珩对她有愧。

这辈子他都是欠她的。

“锦书,我真的有难言之隐。”齐珩眸中含泪,他俯下身握住江锦书的指尖,却不料被江锦书撇开,她撇过头不再看他。

“齐珩,你说过的,我们之间,不隐瞒。”江锦书转头,直视他的双眼,斩钉截铁道。

“你答应过我的,会放过阿娘,放过江氏,可如今呢?”江锦书单臂指着窗外。

随后她沉沉地拍打自己的身前,“我的阿耶阿娘在那荒芜之地阖目,我的族人,还系在狱中,不知生死,这便是你口中的放过?”

齐珩闻之心碎,他稍稍退后:“锦书,这世上不仅仅有黑白对错那么简单的。”

她兀地站起身,声嘶力竭地喊道:“可我不管,我不管你见到的如何,我只顾我见到的。”

“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你在哪?”

“在我濒临绝望之时你在哪?”

“在我生阿媞时,任由那些人摆弄,受尽屈辱时,你又在哪啊?”江锦书怒道。

江锦书讽笑道:“其实,你早就想这样做了罢,为了权位,你可以抛弃妻子,可以抛弃女儿,我都了解的,了解的。”

末了,她仍觉不够,故意地补上一句:“毕竟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齐珩这时才抬起头看她:“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你为了荣华,抛弃了你的母亲,选择了谢贵妃,连母亲都可以抛弃的伪君子,何况是抛弃妻女呢?对吧?”

江锦书笑了笑,瞧见齐珩红着双目,蓦然觉得畅意。

而后她更刻薄地继续道:“你母亲也不是干净之人,她当初勾引先帝,不也是为了权位吗,如此看来你倒颇得她真传啊。”

“你和你娘,一样的,贪婪,下贱。”江锦书骤然高声道。

她攥紧了手掌,她知道陈氏是他的底线。

她今夜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让齐珩彻底厌弃她吗?

“江式微。”齐珩怒不可遏地唤着她的名字。

江锦书愣住,这是齐珩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

他的声音和梦境中的声音交迭一起。

“你这些话太过分了。”齐珩低着头,声音却很冷。

齐珩眼中微红,或是气怒江锦书侮辱他的母亲。

亦或是惧怕江锦书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拂袖离去。

江锦书瞧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地、颓唐地靠着墙瘫坐在石砖上,蓦地落下泪来,她崩溃地坐在那里哭泣。

齐珩走出内室,听见身后传来的泣声。

他脚步一顿。

随后大步向外迈去。

江锦书抱膝坐在地上,她抚上心口处,那里隐隐作痛。

齐珩走了。

以往他都是哄她的。

这是他第一次与她动气。

她知道,他受不了别人侮辱他的母亲,所以她如此做,仅仅只为了齐珩能彻底放弃她。

明明,她做到了。

这样齐珩也不会再为她,坏了什么名声。

可为什么,她的心会如此痛呢?

未几,她轻轻推开门,黯然朝着太液池那边走去。

秋夜含凉入骨,江锦书裹着身子慢慢走向太液池边,湖水汤汤,她有些恍惚了。

她静静地望着湖面。

彼时春光正好,柳条未舒,信奉佛教的她前往先帝亲题大相国寺为阿娘祈福。

曲径通幽处传来悠扬琴音,踏曲而寻,见一处禅房,院中摆放着山水图的画屏,恰如其音《高山流水》。

“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善也。”

“女公子过誉了。”

那时,柔和的日光映在她的脸颊上,清风拂过,洁白如雪的梨花枝头微微晃动,花瓣洋洋洒洒地垂落。

江锦书苦涩笑笑。

落英缤纷,不知先落在了谁的心头。

之后种种,早已注定。

注定,是孽。

生母谋逆,夫君厌弃,臣子攻讦,人人都想她去死。

她是个懦弱的人,懦弱到没有勇气去面对她的族人与她的夫君之间的纠葛。

更懦弱到,她不能接受自己成为万民的罪人。

一面是天下道义与夫妻情分,一面是骨肉血脉的亲族。

她再也不想夹在在其中了。

前朝的事,她都知道,崔知温以皇后不废为借口阻碍变法施行,齐珩压下此事,她知道他是护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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