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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缪斯(93)

作者: 月芽尖尖 阅读记录

千篇一律的表白,听得他意兴阑珊。

唯一有意思的是,他发现不远处的盆景后面藏了只鹌鹑,身体藏好了,“尾羽”却还暴露在外。

他有点好笑,三言两语将表白的人打发走,就看见那只鹌鹑慢吞吞地挪了过来。

点个烟的功夫,他听见闻星问自己:“沈流云,你讨厌别人追你吗?”

不错嘛,今天的胆子挺大。

沈流云顺水推舟:“不算讨厌,只是有点麻烦。”

没想到却换来一句保证:“我追你不会给你添麻烦,很省心的。”

说得情真意切的,就差给他拍胸口打包票了。还真是笨呐。

沈流云发现闻星这个人,永远学不会顺杆往上爬。你给他递橄榄枝,他不进反退,瞧得人心急。

这样下去,要让他追到什么时候?

沈流云不想等了,于是冲闻星勾勾手,给了人一个似是而非的吻。

原本看上去还有点难过的人,被一个吻弄得晕头转向起来,毫不自知的可爱。

之后的一切在他看来虽有意外,但也算是顺理成章。唯独闻星的眼泪在他意料之外,毫无预兆,骤然落下。

他不擅长安慰人,也不曾见过这样失态的闻星。没有时间细想,他再一次吻住了闻星,温和耐心地慢慢吮去闻星脸上冰凉的泪水。

垂眸的瞬间,他注意到闻星纱布裹缠的手,问及原因,闻星说是削水果不小心弄到的。

他当时信以为真。

现在想来,闻星的理由根本经不起推敲。

他曾觉得闻星像一条濒临灭绝的人鱼,美丽而脆弱。

有关人鱼的童话耳熟能详,他却偏偏将最重要的一环忘记。

他忘了人鱼在陆地上行走的每一步都犹如针毡。

为了走到他的身边,闻星付出了太多东西来作为交换。

下一刻,那吞没人鱼的浪潮齐齐涌来,很快没过他的头顶,带来濒临窒息的苦闷。

“师哥。”

沈流云被应春和叫醒,偏头一看,悬挂的输液瓶已经空了。

他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

许是见他状态不佳,应春和提议带他去海边散心,他没有拒绝。

到达海滩时,已经快要落日。

海面波光粼粼,浪潮似许多新鲜橘子爆出的汁液般翻腾涌动。

两人在沙滩上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沈流云望着不远处的海,忽然问应春和,面对眼前这片海会想要画怎样一幅画。

应春和以为他是在出考题,答得很认真,说想画礁石,而后对画面的光影构图和色彩运用侃侃而谈。

可在这番话中,沈流云始终沉默着。他认真地用目光在海面上搜寻了一会儿,却遗憾地发现自己甚至无法找到应春和所说的那块礁石究竟在哪。

面对景色,应春和能够快速地在大脑里构出一幅画面,而沈流云的大脑里却是截然相反的一片苍茫白色。

这就是他们的区别。

眼前的这片海即便映在沈流云的眼底,也始终无法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象,像一只掠过海面却未曾惊起半丝涟漪的鸥鸟。

他听见自己的身体里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认命吧,沈流云。

沈流云捡起边上的一根树枝,在细沙上随手画了个圆,边画边问应春和:“画画有没有让你觉得痛苦过?”会有吗?

应春和这么热爱画画的人,也会因此感到痛苦吗?

出乎意料的是,应春和告诉他,有过,并且不止一次。

接下来,应春和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讲夏天的难挨,讲画画的痛苦,讲大脑好像生了锈,手好像出了故障,讲自己只会生产出一堆垃圾。

听完这些,沈流云沉默了许久。

艺术创作的道路上,苦厄比比皆是,没有谁比谁幸运。

可那空白画布铸就的牢笼,困囿其中而不得挣脱者实为寥寥。

如数看去,皆为天才,也唯有天才受困于此。

远处,有一只鸥鸟盘旋于海面上。

沈流云想起闻星曾在他心情不畅时,教他如何模仿鸟的鸣叫,并成功引来几只小鸟。

彼时,他抬起头看向那几只鸟,不以为意:“这是什么意思?”

被问到的人对他眨了下眼睛:“代表小鸟对你的祝福。”

太过天真的话,明明是人为招引,祝福又从何谈起?

如今,他笨拙地学着闻星教他的方式,呼唤远处的那只鸥鸟。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学得不像,那只鸥鸟一直没什么反应。

就当他快要泄气时,那鸥鸟滑翔一样俯冲而来,正正从他的头顶飞过。*

柏林半夜忽然下起暴雨,闻星听着窗外的雨声,愣是一夜无眠。

来德国已经快有两个月,闻星对大部分的事情都适应良好。

给他授课的教授是个红鼻子老头,博学耐心、风趣幽默。教授的治学也十分严谨,对每个人的要求都极为严苛,很少有人能够达到他的标准。

平时上课,闻星听的最多的就是“Wen,可以做得更好一点吗”。

好在,压力与收获成正比,闻星不觉疲累,将生活填得充实满足。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落地柏林的那周,他没有留充分的时间给自己倒时差,导致他的睡眠质量持续下降,长期少眠多梦,一晚上能睡三四个小时已经算是情况好的了。

窗外雨声渐歇,天已大亮。

闻星拖着疲惫的身体下了床,往阳台走去,想把窗户打开给屋子里通通风。

意外的是,窗户外的窗台上蜷缩了一团湿漉漉的物体。那物体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眼见着就要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