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202)
江锦霜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心口前正冒着光。
他分了神,江言枫便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扑了过来。
那一刻,生与死之间只差一步。
那泛着光的物体从江锦霜胸前的衣服里冒了出来。
直到此刻,江锦霜才发现,这居然是墨凌用来给他留字的那块淡黄布条。
布条快速变换形态,变成了一柄长剑,生生地刺入了江江锦霜面前人的心口。
江言枫瞬间停了下来,嘴里开始不停地冒着血沫。
他好几次想张嘴,想说的话却全被血沫赌住。
江锦霜呆呆地看着他胸前的长剑,又伸手摸向了自己的心口。
“母亲。”他轻轻唤了声,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此刻他才明白,墨凌留给他的最后的法术痕迹,原来并非那布条上的字,而是布条本身。
这剑带着墨凌的最后一丝气息,毫不留情地刺入了江言枫的心口。
这力量究竟来自于何人,江锦霜清楚,与墨凌相守相知了这么多年的江言枫也清楚。
江言枫重伤,已经不能维持现在的这幅模样,他慢慢变了回去,心口却还是插着这把剑。
“呃……呵……”江言枫猛然后退几步,最后跌坐到了窗边,他最初坐过的地方。
血流个不停,墨凌的这一击,就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江言枫痛呼着,就连呼吸声都重了许多。
他脸色渐渐苍白,却只转头看着窗外的桂树,满脸都是意外。
“怎么,会是,你?”
江言枫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地问出了这句话,接着失了力,整个人往桌上倒去。
被摆整齐的茶杯和茶壶被他推到了地上,茶杯依次落地碎开,最后留下一地水渍,显得桌边人更加狼狈。
“为什么,为什么,”江言枫伸手去碰那长剑,还是没有想把它拔出来的打算,他只是一直问着,但没人能够回应他,“你真的,恨死我了吗?”
说到这里,江言枫又忽然笑了起来,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只见他往身后的床榻侧躺过去,那个方向,刚好能够看到桂树。
“我错了吗?”这话像是在问江锦霜,又更像是问不在此处的墨凌,江言枫闭上眼,“你连我的梦中都不曾来过,看来,你当真是厌我了。”
他朝桂树伸出一只手,像是想要折一根枝下来。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江言枫看着桂树,忽然呕出一大口血来,几乎是勉强地念完了后一句,“莫,莫,莫。[1]”
江言枫的的手停在半空中,春风里,他的眼睛闭上的同时,手也很快垂了下去。
方才还扬言要噬魂复生发妻的人,此刻就这样狼狈地在床榻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江锦霜往前走了几步,心中始终平静不下来。
直至今日,他算是失去了他所有的血亲。
大部分人将这样用血脉连接起来的关系看作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江锦霜曾经也这样想过。
大仇得报,可他想象中的喜悦并未如期而至。
看着床榻上的江言枫,江锦霜走近了几步,跪下朝这具尸身拜了三拜。
一拜,还肉身。
二拜,听父命。
三拜,恩断义绝。
江锦霜停在最后一拜中,久久才想起要起身。
他用法术整理好了江言枫的遗容,亲自去静清宫祠堂前敲了丧钟。
对外,他称江言枫与魔尊勾结,后魔尊被封印,此人于静清宫内畏罪自裁。
一时间,江湖中人对此事众说纷纭,许多人不信高风亮节的前静清宫主会做出这样的事。
消息刚放出的那段日子,有不少人宣称要亲眼见见宫主的尸身。
这群人气势虽盛,却在江锦霜派出人去镇压后顿时逃了个没影。
江言枫死后,江锦霜接任了静清宫宫主,加上他镇压魔尊的事被传了出来,一时间,风头较先前更盛,几乎再无人敢提有关江言枫之死有多么蹊跷。
又过了两年,江湖迎来了新一轮的秋山试剑,
此次也刚好轮到了天月门主办。
漼寒天死后,为了不招致江湖动荡,江锦霜便放出了漼寒天须闭关的消息,天月门一切事宜便暂由庞师和代理。
此次秋山试剑举行得如火如荼,看着场上冒出的新鲜面孔们,江锦霜却忽地想起了以前的事。
往日的记忆在他脑海中掠过,他才意识到,他江锦霜活了这么几十年,竟已经经历了这样多的大喜大悲。
走到高位上,却落得孤身一人。
江锦霜站在高处,忽地听到身后传来了庞师和的声音。
“一个人在这干嘛呢?”庞师和脸上含着喜悦,仿佛发生了什么好事,“抱幽说找你有事。”
“这么高兴?”江锦霜平静着开口,才反应过来这人后面说的那句话,“抱幽找我?找我做什么?”
庞师和笑了笑,伸手捏住了江锦霜的肩膀,将他掰向了某个方向,话里留了东西:“不知道,你去不就行了?”
江锦霜被这人推搡着往前走了几步,才想起回头问:“抱幽在哪?”
庞师和笑着指了指前方:“栖霞阁。”
听到栖霞阁,江锦霜的呼吸滞了一瞬,但他尽力掩盖着自己的情绪,继续装作若无其事般点头:“我知道了。”
栖霞栖霞,不知是何人取了这个名字。
每当江锦霜来此,都能看到天边绚丽的晚霞。
霞光照在他的脸上,照得人越发孤寂。
等江锦霜来到了目的地,远远地便看到了站在崖边的那人。
待他走近,抱幽听到脚步声转了过来,笑着道:“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