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陷阱(199)
“我那时候说过的,国内不适合你养老。”
“你回不去了。”
说完他噙着淡淡的笑意轻轻拍了拍裤腿上本不存在的灰尘,徐缓起身。
一回头,医生与他视线相对。
医生点了下头以示招呼,他听不懂中文,自然不知道男人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他神情温柔,想必不是什么坏事。
可惜的是,这几天威廉先生状态不好,又处于浑浑噩噩对外界无回应的阶段了。
或许他带来的好消息,威廉先生并未听懂。
医生上前,想汇报这段日子以来的状况。
男人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不用了。”他用英文说,“这样就挺好。”
医生想这一定是个宽容的人。
每年花费大把大把的钞票在这间疗养院,并不苛责他们的工作。有时候威廉先生病情恶化,他们惶恐,经由助理传递到男人那里,最后换来的是一句心平气和的“无碍,尽力即可”。
宽容又神秘的东方男人。医生再一次想。
当然,孟鹤鸣绝不是他们眼里的烂好人。
相反他睚眦必报。
孟泽平如今的境遇是他自己造成的。
孟鹤鸣丝毫没有愧疚感。
他花了钱将自己养大,那同样的,孟鹤鸣也能花钱替他养老。至于其他,免谈。
这趟回国,抵达榕城已经是十二月。
几个牌友晚上在老地方等他。
等到晚上十一点多,都以为他忙于工作不会来了,几个人决定打完这圈就撤。
结果就在最后一副牌的时候,孟鹤鸣“如约”而至。
苏挺正执着于手上的对子,听闻脚步声头也不抬:“都这个点了,你不回家睡觉还来打牌?”
“对啊,我们可都要散了。”另外几个附和说。
孟鹤鸣抽了张凳子坐下,并无异议:“行,那就各自各家。”
说罢,也没有要动的意思,闲情雅致地倚在靠背上,算他们手里的牌。
几个人摸不着头脑。
“……嘶,各自回家你还来?”
等这圈牌打完,众人将视线投过去,才发现男人在抽烟。确切点说,烟揿在指尖,没点,说抽烟不如说是百无聊赖地把玩那根可怜的烟卷。
其中有眼力见儿地立马递过去火机,手指一按砂轮,一豆橙红色火苗升起。
那人凑上前,刚要去点,忽然道:“咦?你手上这枚戒指——”
“哦,对戒。”男人轻描淡写地说。
“对戒都戴上了,真要结婚了啊?”
“不是,兄弟,你这……日子定了没?”
“嫂子什么时候来榕城?之前来打牌,实在是太不好意思,我们都没给嫂子准备礼物。”
苏挺在旁撑着下颌看,心想你们啊……真是,没看出这人到底干嘛来的吗?还眼巴巴往上凑。
视线在男人脸上一拐,够云淡风轻,够装。
今日这牌局除了圈中好友,还有一些来陪玩的。这里一有话题,自然有更多的人往上凑。
逢迎拍马的话箩筐都装不下。
但显然,话题中心的男人没半点不耐烦,甚至还有几分受用。
直到电话响,他看一眼来电,随后周到地说:“不好意思,先失陪。”
众人露出了然的表情:“哦哦没事,是嫂子吧!”
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露出零星笑意。
等人一走,人群就炸了。
苏挺在一旁优哉游哉地喝了一盏茶,心说,这目的还真是达成得润物细无声。
不出两三天,整个榕城都该知道这个消息了。
那么多坐不住的人去孟宅恭维黎敏文,想来黎阿姨不想尽心也得尽心。
还真是里里外外、方方面面,把事铺得很圆满。
特意多喝了一杯茶,苏挺才起身,慢悠悠去外面找自己这个颇为费心的好朋友。
此刻好朋友正倚着露台栏杆听电话。
栏杆只到他腰的位置,被西裤包裹的长腿万分吸睛,不用拿手机的那条手臂闲散地搭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栏杆扶手。简简单单一个站立,在他身上凸显贵气。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浅淡的一眼。
而后对电话那头说:“早点休息。”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笑了声,余音缱绻。
等讲完电话,他才回过头:“有事?”
苏挺扯扯嘴角,对川剧似的变脸感到困惑:“跟我这么多年朋友,怎么对我这么不温柔呢?”
男人眉心一跳:“我对你还不好?”
“好好好,衣食父母。”苏挺拜服,而后问他,“真定了?”
“定了。”
“恭喜啊。”苏挺由衷道。
孟鹤鸣嗯了声:“还好。”
就这句还好,再配上这副表情。
苏挺在心里暗骂一句死装。
明明都开屏那么多次了,当别人真瞎啊?
他又问:“后面怎么安排?异地?我只听说过谈恋爱谈异地的,没听过结婚还能结了异地。”
他的死装好友淡定道:“你没听过的事情多了。”
“我怎么觉得这话是在嘲我?”
“并无。”
“真异地?”苏挺皱眉,“很容易出问题的。我时不时出差,回家我太太都要给我脸色看。”
“榕城一个月,杭城一个月。”孟鹤鸣道,“先这样。”
“你不劝她来榕城定居?”
“不劝。”
“为什么?”
“她舍不得爸妈。”
苏挺想了想,觉得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道:“那你可以把央老师一大家子全接来啊。”
夜风习习吹过,榕城的十二月也会有些许凉意。孟鹤鸣在夜风中淡然开口:“你太太如果不是榕城人,婚后你苏家一大家子都搬家,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