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朝夕》(56)
“阿沅,按理说你长大了,选择权在你。”
“可我还是觉得,你和母亲在一起更好。”
薛子峰口是心非,强装镇定。
“哥,你舍得我走吗?”
阿沅的声音轻轻的,问题却十分有杀伤力。
薛子峰的眼泪涌了出来,他背过身去,不想让阿沅看到。
“她是你亲生母亲。”
“她怀胎十月生的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而且,她条件比我好,可以给你更好的未来。”
“我能给你的微不足道。”
“可你也是我哥啊,我把你当亲人。”
“你说的那些我都不在乎,我有就你够了……”
“哥,我只有你了。”
“我答应你,一定听你的话,好好上学,不惹事生非,也不去二哥的酒吧了……”
“哥,求你,别让我走……”
阿沅抱住他,哭了起来。
薛子峰终于忍不住,眼泪滚珠一般往下流。
“哥,你真的舍得我走吗?”
“我舍不得榆城,舍不得我们的家,舍不得这里的一切。”
“更舍不得你……”
“哥,你真的明白我的感受吗?”
“我不想走……”
薛子峰都懂,他也不舍得。
到底该怎样选择,薛子峰也迷茫了。
说到底,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是八年前的双向选择,促成了互相陪伴的日子。
他不知道该怨谁,如果阿沅的父母没有抛弃他,他们也不会认识;如果阿沅没有和他一起生活,他可能会孤身一人直到老去;如果八年前他没有选择带阿沅回家,而是眼睁睁看着他去福利院,或许他会后悔半生;如果……
可惜生活没有如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哥,你知道吗,我爱你……”
“我也爱你……”
薛子峰哭的心脏疼。
“阿沅,我们一起去看看爷爷吧……”
“嗯。”阿沅抬起头,答应道。
夜幕降临,漫天星辰闪烁。
映照着所有悲伤的人……
榆城下雪了
五月,马上就要高考了。
班级内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和压抑……
看着墙上的高考倒计时,江晓夕有一种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感觉。
数不清的卷子和考试使人身心俱疲。
他环顾四周,鸦雀无声的自习课每个人头顶都像是有乌云笼罩。
江晓夕觉得喘不过气,借口上厕所逃出了教室。
校园里也十分静谧,他走在水泥地上,闻着花香,心情终于轻快了起来。
他绕着教学楼走了一圈。
天空渐渐聚起乌云,风变冷了,像是要变天。
江晓夕不想回去,并没有加快脚步。
可最终还是来到教学楼门前。
他刚要抬脚,突然听到一声巨大而沉闷的声响,像是从不远处发出来的。
他抬起头,发现教室里的学生都出来了,堵在走廊里,纷纷往下看。
江晓夕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有人跳楼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引起一阵骚乱。
江晓夕脑袋一片空白,他站在原地,看着好几个老师和主任,飞一般的冲下了楼。
江晓夕的腿不听使唤的动了起来,不时有人路过他身旁,人影往来,渐渐模糊。
直到他看到,大片流动的鲜血。
他站在不远处,血顺着地势向他流过来。
浓烈的血腥味让他头晕目眩。
他蹲下来,一阵干呕。
白妍睁着眼,趴着一动不动,半边脸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主任迅速封锁现场,驱赶围观的人群。
江晓夕就那么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站着,他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的眼睛,就连被人推搡也毫无知觉。
还未走到花坛边,他就觉得呼吸困难,挣扎着直起身,却支撑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倒地之前,他听到有人在旁边说:“啊,下雪了……”
“嗯……”另一人附和。
榆城下春雪了,雨水夹杂着白雪,落在地上没有白色的痕迹,只有污秽的水汇聚后流进下水道口。
红色的血被冲刷掉,变成颜料被稀释后的颜色。
春雪堆在白妍身上,渐渐有了白色。
纯白与血红的强烈碰撞,白妍死亡的样子竟像个艺术品。
春雪过后,榆叶梅也开了,海棠也开了。
百花竞相开放,花期却短到只有朝夕。
如同白妍一般。
……
江晓夕在齐朝家醒来。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白妍死了。”他说。
“这不是梦。”齐朝像是刚哭过,眼睛肿着。
“江晓夕,这是真的。”
齐朝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白妍死了。
“死了?”
江晓夕哭的几乎说不出话。
为什么?
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迫切想知道一个答案。
学校封锁了有关白妍死亡的所有消息,给整个年级举办了一场心理健康、高考降压讲座。
几个月后,没有人再记得她,说出口时也变成了一件奇闻异事,人们猜测着她死亡的原因,有良知之人感慨她的悲惨,无良之人则将自己的臆想强加于她,再感叹她的愚蠢,而自己又是多么豁达坚强。
两天后,江晓夕接到一个电话,让他去榆北的一家心理咨询诊所。
电话里是一个女声,她说白妍给他留了信。
江晓夕和齐朝一同来到榆北。
一路上谁都没说话。
江晓夕推开诊所的门,看见一个穿着红色风衣的女孩,大概二十几岁,年龄不大,但气质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