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太子是我梦男(127)
因那段不知来处的记忆,季檀珠先看向的便是来人的手。
可惜那人手被衣裳遮挡,看不清楚。
季檀珠这才抬头,恰好与来人对视。
亭中诸位行礼拜见:“拜见世子殿下。”
沈有融定定看向季檀珠,直到众人俯首行礼,才与季檀珠错开视线,淡声道:“诸位不必多礼。”
按照规矩,季檀珠也该随着行礼,奈何她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竟忘了随着众人行礼。
方才那黄衣女子轻轻扯了扯她衣袖,以作提醒。
“殿下天人之姿,臣女一时间忘了规矩,请世子恕罪。”
季檀珠反应过来,刚要低头,却听见沈有融道:“郡主不必多礼,我与郡主是故旧相识,何必见外?”
相较于邀月楼相见,沈有融似乎病得更重了。
他强撑着说完这些,便赶忙以袖掩面,捏着手中帕子断断续续咳嗽起来。
即便是咳嗽,也听起来虚浮无力,似乎是病得很重、很久。
待沈有融能压下喉间痒意,放下手帕时,他的脸色都红润了一些。
季檀珠记得,沈有融身体自小就不好,他还称作鲤奴时,便因为先天病患缠身,才被送出宫,过继给忻王夫妇。
忻王夫妇将他视如己出,上次在百花宴相遇,她还以为这病早就养好了。
沈有融笑道:“前些日子偶感风寒,让诸位见笑了。”
季檀珠想起,他似乎在邀月楼时吹了半夜冷风。
不会是那夜的等待,使得沈有融旧疾复发吧?
季檀珠有些不敢看,然而沈有融却道:“某有一事,想与嘉裕郡主单独聊聊,不知郡主能否随沈某移步,借与沈某片刻空闲。”
如此说,季檀珠不好当中拒绝,于是便点头应下。
沈有融带着她离开环翠亭,一路往细谷园竹林深处走。
越走越熟悉,季檀珠穿过小门,看到不远处的池子,这才想起这儿是哪里。
原是她与沈慎之在百花宴重逢时的地方。
比之往昔,这里也变化不少,一面的树林被砍去不少,又引入别处水流,扩建成水榭。
水榭中还有一人,孤身坐在那里,他身前摆了一局未完的棋局,似乎是在等待另一位棋手归来。
季檀珠一眼就认出是沈慎之。
听见脚步声,沈慎之侧首,一语不发。
他的食指与拇指轻轻捻了捻,季檀珠知道,这是他心里紧张而做出的小动作。
沈有融翩然入座,道:“檀珠来坐。”
沈慎之目光还黏在她身上,两人对望中,季檀珠僵着动作,缓慢坐在两人中间。
沈有融与沈慎之到底是兄弟,眉目间有些神似。
可若放在一起比较,两人一黑一白,就如棋盘上的棋子,泾渭分明,绝无混淆可能。
沈有融已捻起一颗黑子,不紧不慢落于局中。
季檀珠用眼神询问沈慎之。
沈慎之眼睫微颤,躲开她的视线。
他不假思索,随着沈有融的步调,也紧跟一子。
棋局胶着,难较高下。
三人一时无言,直至沈有融再次捂着脸咳嗽起来,再下一子时,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他指尖颤抖,偏移一寸位置,竟然犯了个明显的错误。
沈慎之虽面无表情,但他一直全神贯注,不曾懈怠,杀意明显。
一盏茶后,黑子败局已定,沈有融语气轻松:“早在季府的时候,我便想亲自与你对弈一局,只可惜时移事迁,你我兄弟相别多年,一直没能如愿。”
沈慎之平静道:“所以,我今日与你见面,就是来让你死心的。”
沈有融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忽然又猛烈咳起来,他俯身,一只手抓着桌角,支撑着自己。
露出的手肤色苍白,更胜冰雪。
他因用力而青筋暴起,蜿蜒的纹理与季檀珠记忆中如出一辙。
不多时,他呕出一口鲜血,这才好受了些,镇定自若的坐直身体,擦着唇角的污血。
“我原本以为,你在宫中,应当没工夫下棋才对。”
沈慎之道:“本该如此,但檀珠偏爱,我的棋艺是她亲自教授的。”
沈有融面如金纸,整个人转瞬便灰拜下去不少。
“是呢。”沈有融道,“不是仗着她的偏心,你也没别的胜算。”
沈慎之不否认,他混身紧绷着,看着沉吟中的沈有融,突然发难。
他起身间拔剑,刀刃紧贴在沈有融脖颈上,可他并没有立即动手。
任谁都能看出,此时的沈有融已是强弩之末,他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念在同根同源的份上,我给你片刻喘息的机会,留你说完遗言再上路。”
被扼住名门的沈有融没有丝毫慌乱,他偏头看向一旁沉默许久的季檀珠。
“檀珠,你的棋艺有长进。”沈有融笑道,“从前你总说,若有一日能赢过我,我必得给你准备份礼物庆贺才行。”
季檀珠心砰砰跳着,她没有重演前的记忆,听得云里雾里。
“沈某,以命相酬。”
说罢,不待沈慎之动手,虚空中响起一道清脆的碎裂声。
沈慎之能感受到,对方的生命力正在流失。
与从前不一样,这一次沈有融的离开,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在为其哀悼。
万物静默,聆听他的悲鸣。
周围的空气流速慢下来,光中跳跃的尘埃停滞,不再舞动。
空间崩塌一瞬,转瞬恢复正常,沈有融心脏处流淌出的精神力散布出来,支撑着整个世界直至定格。
沈有融是此方世界的核心。
他将时空定格于此刻,亦将生命与多年的荒唐执着埋于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