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亲战争(31)
最后,罗柏找来新鲜药材,嚼碎,混着唾沫糊在我的伤口上。
“谢谢你……”
罗柏笑道:“我还有事,办完再来看你。”
我躺在床上,目送他离开。我翻来覆去,不知不觉笑了起来。
笑声吓了我一跳,我坐起身,拍拍脸,想要冷静下来。
但是脸越拍越热,我想去附近的溪边洗洗脸。
我一路走,一路回味着罗柏的手指碰到我脚踝的感觉。
忽然,一股臭气熏得我眼泪夺眶而出。
和我吵架的那个人正在洗恭捅。
他毫不忌讳会不会沾上脏东西,手上动作迅速而有力。
他瞥了不知所措的我,不屑道:“上厕所的时候不怕脏?屎尿不是从你体内排出来的?怎么别人不嫌脏呢?如果不是事先挖了条沟,士兵大都去那儿排便,你的活会更重。”
“我只是……”我抿唇,臭味仿佛针尖似的戳得人眼睛疼,“你为啥要干这种事?”
“矫情……”他用溪水冲了冲马桶,“这是我的职责。”
我听着“唰唰”声,问:“可你不是谢家的人吗?我以为……”
“不是每个谢家的人都有权有势。”他道。
“对不起。”
“什么?”
“我说,我不是故意为难你的,对不起。”
“收起你那套贵族的自以为是。”他冷冷道。
“我也遭受过不公正的待遇,我死了父亲,连续几个月都活在恐惧之中。”
“才几个月,”他鄙夷道,“而很多人出生就生活在炼狱中。如果你没有在冬天洗衣服,在夏天钻树林,那你根本不配
对我们的生活发表看法——这还只是最轻松的。”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问:“请问你的名字是?”
“谢武功。”
“人如其名。我祝你会在战场建功立业。”
我再没与谢武功交谈,转身回到篝火边坐下。
篝火“劈里啪啦”地燃烧,橘黄的火焰倒映出我孤寂的身影。
风很冷。我忽然想起一些往事。
罗柏来找我,坐在我身边道:“很冷,让我想起以前在南境的时候——奔流城偶尔也会寒风呼啸。有一年,格外冷。路面结满了冰,所见皆是皑皑白雪。不时几只寒鸦自枯枝惊起,嗷嗷飞走。天空几乎总是灰蒙蒙的,鹅毛大雪盘旋而下。”
我笑了笑,道:“我肯定很讨厌冬天,不仅是因为刺骨的寒冷,更因为白色寒冬不似其他季节,有各种各样的娱乐活动。”
“是吶,春天可以骑马漫步在田野,夏天可以游泳,秋天可以狩猎……但冬天,你们只能坐在壁炉边,百无聊赖地听老女仆讲述重复了无数遍的童话。”
沼泽与骑士
罗兰的视角
我第一次杀人。
我走到河边,想洗干净自己的手和脸,但河水已经被鲜血染红。
“妹妹会为我骄傲吗?”我盯着水中狰狞的倒影,怔怔地想。
那个北国人,被开膛破肚,白花花的肠子流了一地,像蛇一样。
将士们为旗开得胜而沾沾自喜,谈笑间搬运尸体,清理战场。
罗柏与其他两位将领复盘战局,撰写报告。
谢武功同一些谢家的人,默默地为同胞和敌人挖掘坟墓。
我步履蹒跚,拿起铲子,走到谢郑身边。
“上帝告诫我们,不可使同伴暴尸野外,要将他们安葬。”谢武功悲伤道。
“敌人也是吗?”我问。
谢武功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不知道。”
“我来帮忙吧。”我勉强一笑。
当晚,军营其乐融融,大家围坐在高塔般的篝火边,喝着浊酒。仿佛几十米外,没有土堆坟墓,寒风凄凄。
“没有被吓破胆?”罗柏敞开腿,坐在我身边。
埃德蒙魂不守舍:“没有。”
“会习惯的。在战场上,你最大的收获,”罗柏咽下酒面的泡沫,“就是冷漠。”
“我不想冷漠,”我抱紧膝盖,眼前满是被害者不甘又绝望的表情,“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罗柏轻轻抱住我。
我鼻尖轻触他新换的软甲。
“战场无情,”罗柏将手放在我肩膀上,“牢记初心就好。别忘了你是为什么挥剑。”
“我要让自己和妹妹能好好生活。我要回南境。”
我要当皇帝。
我和罗柏对视,心照不宣。
罗柏拇指沾酒液,抹在我唇上:“我会帮你。”
我微微一笑。
罗柏招手:“侍卫官,把苏格兰琴取来,让我为大家弹唱一曲。”
“你会弹琴?”我笑问。
罗柏接过琴,拨弦,向众人笑道:“我弹一首苏格兰民谣吧。”
“你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罗柏翻飞手指,“替我向一位住在那儿的人带一句话,她曾是我的爱人。”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罗柏歌声悠扬,若笛若泉,眼眸被篝火点燃,“叫她替我做件麻布衣衫。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大家齐声歌唱:“不要用针穿和线缝,那她就是我的真爱。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叫她替我找一块地,就在咸水和大海之间……”
罗柏侧首。我欣赏他笼罩在篝火光芒下的侧颜。
罗鸢的视角
“罗鸢小姐,能请你为我诵经吗?”皇后躺在床上,肚子肿胀,手和脖子却如火柴一样。
我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我本来想给哥哥补一补陈年的衣服。我接过谢莉递来的经书,随手翻开一页:“你施舍的时候,不要叫左手知道右手所作的;要叫你施舍的事行在暗中,你父在暗中察看,必报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