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记糖水铺(51)
沈朝盈浅显地说了下:“我将桶子放娘子店里,娘子帮忙卖出去,我付娘子报酬。”
涂娘子想了想,击掌道:“这样好!”
怕自己答应的太干脆,她又解释起来,“倒不是为了那几个钱,这样门口不会乱糟糟的。便是你不提钱,我也答应。”
沈朝盈不断点头,笑道:“知道的,知道的。涂娘子最是古道热肠了。”
——
崔瑄再来时,看见店里多了个脸生的小娘子,有些没反应过来,顿了顿脚步,抬眼去看门口墙上的招牌。
“没走错,没走错。”沈朝盈出来恰好看见这一幕,忍笑招呼着,心道竟然有点儿可爱是怎么回事。
崔瑄面无表情看她一眼,走进店里坐下。
看破对方的尴尬,沈朝盈一点儿也不介意冷淡,扬起笑脸,“小崔大人许久没来了,是近来公事繁杂?”
好像似入了春以来,便没见过了。
崔瑄其实是劝课农桑去了,作为一县之长,春天的时候,要到田地间去,提高人们男耕女织的积极性。
此行顶着大日头,十分辛苦,是以沈朝盈敏锐地发现这位俊美异常的长安令晒黑了不少,嗯……多了些不可言说的男人味。
第28章 谈论农桑事
所谓劝课农桑, 便是走访百姓,勉励大家发展相农业及相关手工业,不要惰懒。
自西晋以来, 时局动荡,战火绵延,中原分裂,自古传承的天子亲耕籍田礼废弃已久。
本朝太祖在登基后第三年忽然想起来这么个古老的仪式, 于是兴致勃勃, “亲祭先农,躬耕耒耜, 籍于千亩之甸……观者莫不骇跃。”
从“骇跃”可见,当时的老百姓跟官员受到惊吓又新鲜的场面,自此又恢复了这个仪式。
崔瑄也是今年亲自下田间走了一趟才知道, 原来所谓“男耕女织”,却有这么多人家只图耕种。
他站在田间跟老农妇人们嘴皮子都磨破了, 从植桑的用处, 说到无人植桑的危害,瞧着他们却明显一副没听进去的模样。
离开时, 里正笑道:“愚民粗鄙,只怕还是不会种桑养蚕啊,真是辛苦小崔大人了。”
崔瑄仿佛拳头打在棉花上,但也知道白里正说的是当下事实。
……
甜品稍稍抚慰了五内的燥郁, 崔瑄神色也不自觉柔和下来……这冰酥酪细腻嫩滑, 带有甜酒的香气,上回其实就想试试了。
阿翘抱着一个木盒子从后院穿出来, 有些着急道:“小娘子,这蚕怎么不吃不喝, 是不是快死了!”
沈朝盈走过去,“我看看。”
一看,早上还蠢蠢欲动的灰白肥虫果然有些无精打采。
沈朝盈淡定地捻起一片叶子,颇老道地丢掉:“这是苎麻,不是桑叶,它们当然不吃了。咱们后屋西面那一棵才是桑树。”
阿翘恍然大悟,佩服道:“小娘子好利的眼!”登时又跑去救她的蚕宠了。
沈朝盈微笑。
回头发现崔瑄在看她们,便加深了这笑意,随口胡扯道:“蚕这东西娇气易死,只肯吃桑叶,苎麻长的的确相似,小婢们不懂,叫小崔大人见笑了。”
崔瑄方才还在想植桑事,这会碰上了,自然有兴趣聊几句:“春耕时节,女郎也事蚕桑,倒是不负春光。”
沈朝盈笑着应下,“自古‘男耕女织’,一夫不耕或受其饥,一妇不织或受其寒。儿手艺驽钝,不擅女红,只能聊以致敬了。”
对什么人得说什么话,人家刚夸过自己,这时候要来一句自己只是为了好玩儿罢了,那不是拆人家台么。
沈朝盈上辈子没少养蚕,每个下学期开学,小学门口总有老爷爷老奶奶摆摊卖蚕。
一筐子桑叶,一筐子蚕宝宝,瘦瘦小小的。
她每次都忍不住买几条回去,摊主会送几片桑叶,多的还得在自家菜园子里摘。
每条蚕宝宝都被她养得肥肥胖胖,慢吞吞地挪动,在桑叶表面留下一个个不规则的孔洞。
大半个月后,某天下学回来,发现蚕少了一只,留下一个圆润雪白的茧。
再过几天,蛾子破茧而出,这时候它们便不再吃桑叶了,蚕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到了异世,沈朝盈碰上养蚕人,觉得也得让阿翘阿霁两个体验一下童年乐趣。
想来崔瑄这样的贵介公子,生王谢家,冰玉其身,大概是不懂这种“低俗”乐趣的。
崔瑄竟然当她面叹了口气。
这就稀奇了,沈朝盈笑问:“小崔大人是遇上烦心事了?”
崔瑄叹息的是远离耕织的女郎尚且知晓道理,与此息息相关的民众却不知。
他扼要地说了一些见闻。
沈朝盈笑着宽解:“长安已算好的了,郎君不曾任过洛阳,也该知当地百姓散漫,太守每每为此愁白了头。”
崔瑄显然不是愿意自甘堕落比成绩烂的那一类。
沈朝盈在他对面跪坐下。
在心里调侃了对方一句“贵介公子”,看在过往那些小费的份上,沈朝盈还是很厚道地从群众角度启发他:“小崔大人可想过,劝农官年年都去,早把植桑的好处翻来覆去说了不止千百遍,为何百姓仍不听?”
“家家户户怎么都知晓要种田?因是切实相关啊,大伙都知道不种田就没饭吃,这个,若是再碰上灾年,这个粮价……”
沈朝盈停下来,笑一笑。
衣裳卖再贵,缝缝补补又三年,到底不如种地来得实在,民以食为天啊。
听到这儿,崔瑄神色认真地点点头。
“另外,小崔大人刚也看见了不是?蚕虫娇嫩易死,若非熟悉养蚕人,成本也高不是?成本高有短期看不到回报者,百姓自然兴趣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