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安(129)
霍瑾宸越发勤勉,每日早朝之后他便会回到勤政殿批阅奏章,御案上总是朱批成堆,他纵有疲惫也不曾松懈。入秋后,何正则每每端茶过来,然而茶盏总是搁置在一旁,就连他劝说霍瑾宸歇下也皆被他挥手示意离去。
这些日子,无论是军国大事还是地方琐务,他皆亲自过问,力求事无巨细。
朝中大臣也不免称赞新皇勤勉治国,躬亲国政,以社稷苍生为重实乃天下之福。
然而霍瑾宸自己则不完全认同。
他以为,国家治有章法,政务虽繁,然万事皆有序。只要官员各司其职,上下相应,则天下可安。臣工在位,能谋其政,四方自然安稳。皇帝虽为社稷之主,但若善用群臣,不必亲躬万事。明君重用贤良,纳谏听政,运筹帷幄于高位,无需日夜劳神便可让国家治道长久。
如今的事无巨细,不过是时局所迫。
——
夜色静谧,霍瑾宸执笔轻描细画。他的目光专注,笔下缓缓勾勒出顾长宁的轮廓。他仔细勾勒每一处,描摹着她的眉眼。
画至唇畔时,霍瑾宸的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温柔甜蜜的笑意,似乎透过这幅画像,他又看见了她的笑容。
这是第二十一幅。
何正则在一旁,他瞧着霍瑾宸的模样格外心酸。
如今的霍瑾宸,也只有在思念顾长宁时才会卸下周身逼仄的寒意。
这么些日子,他要是想顾长宁了就会一个人在这儿描她的模样。他若是遇到难事静不下心了,也会凭着这份思念让自己冷静下来。
霍瑾宸借着自己母妃的名号会送东西去华州,里头总是会有一位画师随行,画师见过顾长宁后会将自己看到的她画给霍瑾宸,让他得知她的近况。
霍瑾宸每每看了画总是不满意,画中人姿容绝丽,可总是虽得其形却失其神。没有一幅画能画出顾长宁的神韵。
然而,就是这一幅幅被他锁起来的,不令他不满意的画却最能让他透过画纸看到她喜怒哀乐。
这也是他再宝贵不过的东西。
霍瑾宸会再去临摹带回来的画像,笔锋游走,墨色轻重有度,难言心中缱绻。一幅一幅,他会自己想象那时顾长宁的心境,亲手绘出自己了解的她。
可能是思念倾注于笔端,何正则有时也会恍惚,霍瑾宸比大徵最好的画师还要厉害,他笔下的顾长宁确实更像她,活泼明媚,而有时细细琢磨品味,还能发现藏在她神情中一抹狡黠。
倒也是事实,顾长宁捉弄过霍瑾宸,她又是将霍瑾宸怼得半天说不出话,又是让他大半夜冲冷水。
左右哪哪儿都能让他吃瘪。
霍瑾宸嘛,倒也乐在其中。
这样的顾长宁,不是画师笔下那个端庄雍容的女子。
何正则小心翼翼续上了茶水,他悄悄看了一眼霍瑾宸在这幅画上题的词……
长相思,在长安(1)。
第75章 涉险
夜里就寝时, 霍瑾宸会祈愿顾长宁能来他梦里见见t他,哪怕再一闪而过也好,这样他心里会好受很多。可是她固执地从来没有到过他睡梦中, 连梦境这样让他靠近她的机会都不给。
渐渐地, 周遭除了霍瑾宸的母妃,几乎无人提及曾经那个太子妃,好似她从来没有来过。
日子就这么过着。已是初冬,寒意渐浓,清晨时总会笼上一层薄雾。阳光不再温暖,会映在枯黄的草地和萧瑟的树枝上,天地间透着压抑的肃穆。
霍瑾宸比到来的冬天还要冷,在他身边侍奉总是令人战战兢兢。
这不, 因着他喜怒无常, 又有一内侍遭了殃,到了紫宸殿外才敢抹去鼻涕眼泪, “何总管, 陛下赏了奴才二十板子。”
“那快去吧,一会儿陛下恼了就不止这二十板子了。”何正则板着脸, 他都不记得这是这个月第几个被霍瑾宸发落出来的了。
旁人以为霍瑾宸是因父皇病逝而变了性情, 而何正则却清楚, 这是其中一半原由,另一半因头,在那个被“废弃”的皇妃身上。
从南俞稳住了局势, 霍瑾宸才得以平稳坐上了皇位。看似已经是高高在上的至尊之位, 实则却是飘零动荡。
霍瑾宸这些日子一直将重心置于兴修水利, 以及连通西域的海上商路。
一来也是近几年多有洪涝灾害,他需从此项上稳固民生。再有他不仅需要陆上这一条与西域通商的道, 还要开拓海上商路,目的也是为了南境百姓。中原之瓷器、丝绸、茶叶远销西域,颇受各国商贾青睐。所至之处,价格倍增,货品倾销而供不应求。大徵南境设了造船厂,需得让南境百姓能直接与西域通商。
先前与南俞一战差点儿断了有些边境百姓的生计,霍瑾宸也是要以此预防,哪怕是没了南俞,还有西域诸国。
二来也是霍瑾宸也需要转移贤王的焦点,放松其警惕。
朝堂之上霍瑾宸自然是重用许元清的父亲,如今的工部尚书。
自然,朝臣也不止一次为此事争吵。
大抵不过三派。一派认为兴修水利设厂造船会致使国库吃紧,加之海上贸易风险过大,天灾人祸不可抗力。另一派则支持霍瑾宸的决议。再有便是如顾容川这样持中立意见的臣工。
顾璟灏自护送独孤骞回西漠后便被留在了边境一下州的都督府里,无法回到长安。顾家只剩下了顾容川立于风暴中心。因着几回与霍瑾宸政见不合,他不如以往常去勤政殿议事。
然而朝中却也多有了解顾容川,知晓他博古通今能够见微知着的官员。顾家风波平息之后,这一众不吭声的臣子还像从前分外敬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