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道观打杂的那些日子(63)
这棵松树的树干不怎么粗,年纪看上去不大,貌似是头一回被搭讪,浑身的枝叶吓得乱颤。
“啊!救命,有人啊——”
我熟练地堵住自己的耳朵,等它叫完,我拍了拍头发上掉的松针,再次礼貌地重复了遍自己的问题。
松树终于从初次被人类搭讪的恐慌中脱离出来,沉默许久后,犹疑地问:“穿青衣服的?”
我点头:“对。”
它接着道:“他、他就在你身后?”
我皱眉转身,看到了刚刚被胖子抡下去的上清童子。身上青衣一道口子都没划破,就是沾了点儿泥,他伸手一拂,那些泥就轻轻松松落到地上。
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从山上掉下去,竟然毫发无伤。
毫发无伤的上清童子走到胖子面前,面若冰霜地问:“你叫何名?”
胖子被突然出现的上清童子吓了一跳,连哭嗝都惊断了,等打完最后一个哭嗝,他断断续续地说:“张、张伟,我叫张伟。”
好家伙。
张伟从地上爬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上清童子,不可置信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居然一点儿都没受伤!您果然是上清大人!”
上清童子没理他的自说自话,只是接着问:“如今知道我的人并不多,是何人让你来找我的?”
“我花了大半辈子的积蓄从大师那里问的,八万块,整整八万块!”
提到这,张伟的表情变得扭曲起来,有种癫狂一般的精神状态:“他说只要找到上清童子,我这后半辈子就不愁吃穿了!”
“八万块,这人出手也太阔了,比我们系教授大方多了。”学姐凑到我耳边,小声地吐槽起来。
我愣住:“现在是计较经费的时候吗?”
上清童子则面不改色地回:“我观你双手双脚健全,五感也皆正常,能听音、能说话、能视物,却一心想着不劳而获,实在荒谬。我绝不会同你这种人来往,烦请你转告那位大师,毋再误人子弟。”
说着,他抬手,做了个送客的姿势:“请。”
张伟的癫狂感更重了,阴森森地笑起来,笑着笑着,他的嘴角顷刻间往下坠。
“那些资本家天天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干就能收钱,我只不过是想和他们一样,就算荒谬了?而且他们的钱都是靠压榨底层人民得来的,我却只是向你求财,我不比他们高尚?”
疯子不可怕,可怕的是疯子有一套自己的逻辑,还自圆其说。
“我好好跟你说话,你不答应,既然这样,那我只能用点非常规手段了。我的人都在底下——”
张伟一边说一边掏手机,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昆虫啼鸣打断了。
很嘈杂的叫声,音量比装修时还要高,硬生生斩断了他不算低的分贝,但听不出是什么昆虫。
我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不远处的一丛杂草里冒出只青色的小虫。杂草生得繁茂,叶子翠绿,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小点,有点儿像蚕卵。
至于那只虫子,长得和蚕以及蚕化成的蛾子都相去甚远。
它的形状看起来有点儿像蝉,叫声也有点像蝉,可这个季节并不是夏天,而且它似乎比普通的蝉要扁一些。最特别的是,这只昆虫通身都是青色的,和上清童子身上那串五铢钱的颜色倒蛮相近。
我望向它的时候,那阵锐利的叫声停止了,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回望我,似乎在确认我看起来不像坏人。
确认完毕,它身后像蘑菇那样“唰”地冒出个同品种生物,只是比它要小上一圈。
一大一小t两只青色昆虫并排站着,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我。
看上去就像一对母子。
“既然他要的是钱,那就给他好了。”
场面一时僵持时,封十八的声音慢悠悠从远处传来。她依旧拄着木竿,戴着那个巨大无比的墨镜,在阳光下嚣张异常。
她说着,看向上清童子:“你身上不就有串现成的五铢钱么?”
张伟忽然开心起来,稍稍收敛了点儿狰狞神色,赞扬道:“连个瞎子都比你有眼力见。”
话音才落,整方天地都倏然安静下来。
“瞎子?”封十八微微偏头,重复了遍他的用词,搭在竿子上的手一紧,木竿点地。
咔嚓,四面八方的裂纹在地面上蔓延开来。
下一刻,狂风四作。
“啊啊啊我的头发——”
“我的果子呜呜呜——”
全世界的树都尖叫起来,哭得痛彻心扉。
我的头发也再次遭受了蹂躏,连眼睛都差点被沙子迷了眼,还好林狗及时挡在我前边,双手虚虚罩在我额头前:“你这个新朋友脾气怎么这么爆?她欺没欺负过你?”
我还没回答,封十八的声音就在身侧响起:“我的徒儿,我自然爱护得紧。”
林狗沉默片刻,接着问:“徒儿?你什么时候拜的师?”
我没回答他这个问题,等风小了些,拿下林狗的手,探过脑袋高声质问:“师父,你下次再招风的时候能不能给个提醒?每次都这么突然我会神经衰弱的。”
“行,徒儿。”
封十八优哉游哉应着,突如其来的狂风终于彻底停歇,留下满地狼藉。原本站在她面前的张伟由于不设防备,直直栽倒了地上。
大大小小的叶子顺势盖在他身上,就像盖了层土,把人给活埋了。张伟整个人都躺在里面,只露出那个肥胖的肚子,看着就像原地隆起个小山丘。
而且过了好半天,这座黄绿相间的山都没动静,好像自暴自弃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