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道观打杂的那些日子(71)
李师兄在旁边低头朝手机上打着字,似乎在跟谁发消息,发完,她问对面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上清童子。”
“那就对了,确实有这么回事。老观主去世前留了整整五大页遗嘱,里面听到过,有个叫上清童子的人可以随意进出藏经阁。”
我打量几眼李师兄,发现她神色不改,说着这份遗嘱就好像说着“今天天气很好”这种稀松平常的话语一样,便圈出重点提醒道:“老观主‘去世’前?”
李师兄动作僵住,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低头看了看手机,又猛然抬头,仔细望着青衣服的人,沉默了。
就上清童子那张脸,怎么看都才刚成年,脸上满是胶原蛋白,顶天也就二十来岁。
可老观主都驾鹤西去了。
上清童子本人并没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依旧静静睁着他那双天真无邪的眸子,捧着本书,站在落满灰尘的木质书架前。
这人有种很杂糅的气质,谈吐像老学究,心思却纯洁得很。说不通世故呢,好像又通;说通世故呢,好像又没那么通。
是个怪人。
但不像坏人。
李师兄试探着开口,问对方:“你多少岁了?”
上清童子的答案和先前他回答我的一样:“我记不清了。”
李师兄沉默许久,把她左手那串钥匙交到我手上,拿起右手那根管子:“客宿楼的水管破了,我还得去换个管子,万师兄你就慢慢打扫吧。t”
走之前,她还特意补充了句:“不用急。”
等走出半步,她又想起什么,转身,对上清童子道:“你——您,您就慢慢看书,也不急。”
……
我接过钥匙,终于可以好好打量这座藏经阁。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一列列木柜整齐摆放在地上。由于太久没人来过,灰尘很是丰富。木头上还有很多虫蛀过留下的斑点,让人疑心再过久点这些架子会不会倒塌。
等等,至于烂成这个样子吗?
这些书架旧得就像上世纪留下来的老古董。
很快,我回忆起那个连夜还俗的师兄,他好像说过,百年前抱朴宫就成立了。这样看来,还真是老古董。
木头一般靠涂漆来防水防火,只不过这些书架的漆都掉得差不多了。如果用湿毛巾擦的话,大概会泛潮,可如果不用湿毛巾擦的话,灰尘会满天飞。
我才干净了十三个小时四十分钟的头发啊!
我惨痛地接受了这个血淋淋的事实,先把楼里的窗户都打开,让空气流通起来,再逛了老半天,试图找到条抹布。
逛着逛着,要找的东西忽然出现在我面前。
林狗臭着脸递过抹布,脸却朝旁边偏着,一眼都不看我。那脖子歪得就跟落枕似的,跟翠花简直一个德行。
看来还在郁闷。
趁手还干净,我撸了把他的卷毛,撸完,又嫌弃道:“你头发摸起来没翠花舒服。”
听到我把他和翠花作比较,林狗气急败坏,转正脑袋,很凶地回:
“汪!”
气急败坏的林狗拎着另外一条抹布,很自觉地去擦灰尘了。
上清童子放下手中的书,好心询问:“需要我帮忙吗?”
我大喜过望,忽然觉得这人也还是通世故的嘛。正要点头,走远的林狗忽然转回身来,超大声地说:“不需要!”
……
打扫卫生是一项很枯燥的事情,而在灰尘很多的房间打扫卫生是一项很痛苦的事情。
尤其现在阳光正好,把这些细密的灰尘照得清晰可辨。
我穿梭在灰尘中,试图把自己想象成一根无情无欲的木头。
在眼前景色发生变化的时候,我的知觉重新回归到了这副躯壳里。
书柜的样式变了,不再像进门处那般高大,小了许多。上面用钉子钉了个方块木牌,用毛笔写着“慎阅”两个字。
我面无表情把嘴角扬上天际。
根据我这么多年看小说和看电视剧的经验,禁书里面都有不可告人的东西!
只是一走到书架正面,我傻眼了。
书脊上印的是什么字体我都认不出来,跟天书一样,既不像篆隶宋楷,也不像甲骨文。这哪是“慎阅”,根本就无法阅读好吧——
哦不,好像不是印出来的,而是手写的,还能看到几处笔画歪歪扭扭的。
随便抽出一本,翻开来看,里面的正文就更夸张了。有些看起来是象形字,勉强能辨出个日月山川来;有些看起来倒是像汉字,不过是变了形的汉字;还有些是各种符号,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不同的文字排列其上,看得我眼花缭乱。
我拍了张照发给学姐,想问问她知不知道这种字是什么。
学姐不愧是考古系的万年第一,很快,那边就有了回复。
【考古晏学姐】:看起来像水书,水族的文字,申了非遗。
【win】:水族是什么?
【考古晏学姐】:……
【考古晏学姐】:少数民族,尚鬼神
【win】:哦。
【win】:那学姐你认识这上面写的什么吗?
【考古晏学姐】:不认识,就连他们自己的族人都只有一部分能懂。会用水书的水族人被称作鬼师,地位很高,传男不传女。倒是有学者在研究,只不过很多符号至今都没能破译。
忽然间,我意识到什么,看了看书上几个类似八卦的符号。
易有三易,《连山》、《归藏》、《周易》,分别属于夏、商、周三个朝代。但前两部都失传了,现在人们看的易经其实只是最后那部《周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