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道观打杂的那些日子(75)

最关键的是，师兄的构图也很讲究。尽管我不懂摄影，但凭本能判断，她拍出来的照片很好看，是可以登上《国家地理》的程度。

我一边看一边夸师兄真厉害，她来了劲，把之前在其他地方拍过的照片也翻出来给我欣赏。

里面大部分都是风景照，辉煌得像在燃烧的朝阳、波澜壮阔的深蓝色大海、浩瀚无垠的璀璨星空、郁郁葱葱的翠绿森林……

竟然还有极光！

看到极光的时候，我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惊喜地望向对方：“你是专业摄影师？！”

“马马虎虎吧，谈不上多专业。”师兄摸了摸鼻子，切换成普通话，很云淡风轻地说：“也就拿过几个国际上的摄影奖。”

什么凡尔赛啊。

她接着道：“为了拍出喜欢的照片，我去过沙漠，去过南极，也去过火山口。这台相机里的很多图片都是在海上拍的，之前XXX邮轮开辟航线，邀请了很多旅游博主参加，我是受邀摄影师。”

好波澜壮阔的人生！

“头两年我爸妈老骂我不务正业，说姑娘家家哪有这样天天玩命的，每次打电话都让我滚回老家考编。我就想，考编有什么好的嘛，一辈子只能呆在同一个地方，多无聊多没意思。我当时想着，一定要做出点样子给他们看看——”

“然后我就做到了。”

师兄笑着说。

说这话的时候，落日余晖透过树叶间隙落在她身上，将那双眸子照得格外明亮，仿佛暗夜中的炬火。

我见过的大多数成年人眼中都是没有光芒的，就像一口口毫无波澜的古井。已经很久很久，我都没在人们眼中看到可以称得上“热爱”的东西了。

这位师兄却是个例外。

任何人，只要望进这样一双眸子，都会被烫到。

我久违地回忆起小时候从那座长桥往下冲的场景，无所顾忌，自由肆意。

原来真有人长大后也能活成这样。

我有很多很多想问的问题，第一个问出口的是：“南极是什么样的？”

“很冷，企鹅也很多。因为有个《南极公约》嘛，任何人类都不能主动靠近南极动物五米以内。但是那些企鹅胆子特别肥，我拍照片的时候它们老往我身边拱。我往旁边躲，那些小企鹅还要跟着我，一个个都跟绑匪似的。”

“我也想被小企鹅跟！”

“有机会一起去南极玩啊。”她说：“我应该还会再去一次。”

……机会怕是有点渺茫。

师兄没有注意到我的沉默，继续道：“我碰到一个东北的富二代，在组建团队，说要去全球的极端环境玩一圈，请我当摄影师。我还没有答应，不过确实有点儿想那些企鹅了。”

我的印象中，南极应该是个千古荒凉的巨大冰原。可在师兄的话里，“寒冷”只是被一笔带过的背景色，她的记忆被那些胖乎乎的企鹅填满，留下的都是有趣的回忆。

好有意思的一个人！

我果断要了师兄的联系方式，发现对方的头像刚好是个很萌的小企鹅，应该就是她之前在南极拍的。做备注的时候，我还得知她姓千，我俩连起来刚好是千万。

巧了这不是。

更巧的是，千师兄就住我隔壁，说等回去后分我点零食。我俩还约好饭后去散步，由于到这边呆过很多次，她开发了一条绝佳观光路线，说那条路上风景不错。

我跟她聊得上头，连林狗都忘了，偶然转头，看到身后跟着的人形雕塑，差点吓了一跳。

放平时，冷落老半天，林狗早该闹脾气了。不过现在他居然莫名安静，嘴角还是上扬的。我一转头，就跟他对上视线，好像刚刚一直在看着我一样。

等到了食堂，我从柜子里拿出最大的那个碗，千师兄看我的眼神变得奇怪了起来。

特别崇拜。

我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中午吃的全是叶子，还被阿姨从碗里刨了菜回去，吃完没多久我就饿了。现在我才明白过来先前周师兄为什么提醒我带点零食过来，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杨师兄面黄肌瘦的了。

晚餐t吃的是面，浇头拿个盆子装着，我定睛一看，是中午的剩菜。

被煮成了很没食欲的模样。

排队的时候，晚上的人比中午少了一大半，不知道上哪开小灶去了。

我小声问千师兄：“你来过那么多次抱朴宫，居然能吃得惯这里的饭菜吗？”

“所以我才买了很多零食嘛。哦对了，你是不是还没有这边的网购地址？我发给你。”

“好诶。”

我得到地址，先下单了两箱饮用水，再下单了三只松鼠的零食礼包，然后望梅止渴地吃起了抱朴宫的面条。

面条一看就没什么味道，就是白水煮的，浇头则比中午还有黑上一个度。

谁能想到整个食堂唯一能下饭的就是左手边那小碗泡菜呢。

我加泡菜的时候顺道瞥见了那边的瓶瓶罐罐，里面有豆瓣酱豆腐乳之类的调料，居然还蛮多。但不知道放了多久，瓶口螺旋纹上全沾了酱料，氧化成黑色的，让人食欲大减。

千师兄从兜里摸出一包魔芋爽，递给我。

这一刻，她就是光！

……

不过吃完后我没能和千师兄一起去逛那条据说风景很美的路线。

因为这个季节天暗得很快。

苍穹被染成暗紫色，连绵青山镀了层冷峻，山脚人家亮起三两盏灯火。整座山都安静下去，只能听到虫子的啼鸣。

千师兄右手照相机，左手三脚架，朝着暮色抬脚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