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带(26)
段家父母均在机关单位就职,平时很少去干涉段虹青的私事。即便是上学期间,段虹青的成绩不够他们在同事间炫耀,他们也从来没有因为分数而说过什么。
只要道德品行没问题,怎么过都好。
他们的期望始终没有变过,一如段虹青来到世上和他们见面的那一天。
做一个善良、快乐的人。
即便此刻说着严肃的话题,他们的语气也是温和的、平等的,提出建议,并划定他们所认为的最基本的自由范围。
段虹青没有当场就回复这个问题。
因为她确实不知道怎么说才算准确,她也不愿意随随便便地敷衍父母。
那天段虹青离开时,天还亮着。
她一个人在小区里走走停停,思考出一些零零碎碎的结论,最后又全部推翻后从头再来。
不知不觉,她从小区最东边绕了一大圈,到了最西边,再多走几步路就能林也父母家了。
没错,他们以前住在一个小区,毕竟是除了幼儿园,他们一直在共同的学校的上学,所以两家在同一个学区房买房再正常不过。
在她和林也的关系没有进阶前,林父林母对她就很好,尤其是林也的衬托下,简直是比影视剧里善解人意的优秀中年代表更胜一筹。
但她失忆后,总觉得辜负了什么,所以有意或是无意中,的确在减少和林父林母见面的次数。
好像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了。
脚边有小石子,段虹青往路边上踢了踢,防止有倒霉蛋的轮胎被扎到泄气。
原地蹦跶了几下,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段虹青一股脑冲了上去,一直到林家门口。
刚要按门铃,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就来了,又火速乘电梯下楼。
楼道门一打开,一股冷风刮过,冻得段虹青一激灵。
没办法,段虹青只好先原路返回,因为车在家楼下的停车位上,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得开车去买。
返程途中,段虹青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段女士您好,我这边是夔槐新月如梦大酒店,之前您和林也先生有在我们这里预定过一场婚宴,几个月前林先生申请了延期,但现在距离到期日也没多久了,我们给林先生打电话没打通,想问一下您和林先生是否需要我们在到期日当天提供服务呢?”
段虹青一怔,她根本不知道延期的事情,甚至婚礼相关的事情她一无所知。
“不好意思,他应该是在开会,要不你们明天打给他吧,我不太清楚。”段虹青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草草结束了和工作人员通话。
段虹青忽然就觉得哪里都不自在,感觉事情一下子堆积到一起。
扪心自问,她确实有在逃避,总想着不去考虑任何事,就这样每天打打闹闹逗逗嘴挺好。
她选择了安于现状,无所顾忌地关上现实的窗户,不去考虑周围人等待中的热切和渴望,总在安慰自己,反正她什么都不记得,七年间发生的一切和她有什么关系。
事实上,她的确因为这样过得很好,每天傻乎乎地乐呵。而身边的人似乎约定好了,将所有的压力和责任从她的身上挪开。
段虹青迷茫地仰头,试图从惨淡的天空中寻找答案。
那天之后,段虹青不再将一切当做理所当然,开始正视他们这段不太常规的关系。
和平年代,段虹青不认为有人能够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强迫她和另一个人恋爱结婚。吃饱喝足的条件下,她会愿意和另一个人携手共度,唯有双向共赴地让渡时间和精力。
时间是最宝贵的。
荷尔蒙作用下,慷慨地、主动地、迫切地让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占据自己的时间,是段虹青所认为的爱和被爱的表达方式。
除了刚出事那阵子,她满脑子充斥着“我和林也竟然是一对”的离谱新闻,接受不了现实。
等后来逐渐冷静下来,就没那么抗拒了。
段虹青知道她多少有点自我,从小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所以对人对事的感觉都非常明确。
喜欢即是喜欢,讨厌即是讨厌。
讨厌一个人,即便忘记了原因,但讨厌他的本能就如同埋进土里的种子,随着日照和水分的滋养,逐渐生根,扎进土壤的深处,牢牢附着在心上。
喜欢也一样。
不抗拒他的触碰。
在他面前,再尖锐的情绪也能得到软化。
也许,林也在她这里就是特殊的。
对着林也他永远有气就撒出来,向来不掩藏,也用不着掩藏。
乱成毛线球的思路被理得差不多了,段虹青便着急忙慌地要落实到具体的行动。
但计划很快被工作冲得乱七八糟。
于是,她抱着“择日不如撞日”的念头,一股脑来了个信息大爆炸。反正事情说开了,有什么影响到时候再谈。
入睡前,段虹青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以为今晚注定是不眠之夜。却在荡漾的月色湖泊中,逐渐抚平内心的躁动,心绪平和地沉静下来,一夜好梦。
早上闹钟响之前,段虹青已经在床上赖了好一阵儿了。
睡眠质量高,人醒来后精神抖擞,没怎么折腾就从床上扑腾起来,到客厅喝了杯水。
按照以往,林也应该比她起得早,通常这时候也该在晨跑后买好早饭回来了。
但客厅物件的摆设和昨晚无异,段虹青犹豫了一小会儿,小心翼翼地按下客卧的门把手。
室内昏暗,林也身子微弓侧睡着,一条胳膊自然地伸在空着的另一个枕头边上,段虹青从外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悄悄关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