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嘉鱼恋锦渊(26)
黑夜中,她倏地睁开了眼睛。
她自小听觉敏锐,能够分辨出来,那绝不是老鼠或者风吹屋瓦的声音。池家护卫众多,胆敢深夜来此的,不会是一般人,自然也就不是为了寻常财物而来。
她飞快地思量,白日里才刚见过太子,晚间就有人来探情况,且能精准地找到她居住的房屋,这只能说明,池府内有奸细。
她暗自庆幸多了个心眼,将那幅画折好了放在心口的位置。人人都说,一入皇宫深似海,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这才仅仅挨着边儿,就如此惊魂动魄了。
为着稳妥起见,这件事须告知池野才是。
想到这儿,她不禁嘲弄一笑,好一个太子少保,本事真够大的,明日看他还怎么说嘴。
次日一早,林渊就先将素心打发回去看陶夫人,让竹青秘密地去请池野。在未确认之前,她唯一能信的只有竹青。
池野昨夜熬了半宿,这会子睡得正熟,不是为着公事,谁也不敢去叫。竹青见使唤不动,恼了便隔窗大声喊了几句。
池野朦胧醒来,听是林渊来请,坐在床上怔了一怔,跳下床换了衣服就来了。
林渊正用早膳,见他来了,给竹青使了个眼色,竹青便到外面守着。
林渊将昨夜之事与他讲了,他沉吟片刻说道:“我实在想不出谁有这样狗胆,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作死。”
林渊悬了一夜的心,见他这样子不当回事,没好气说道:“人家就差登堂入室了,你连个影儿也猜不出,太子怎么敢用你的?看在止疼药的份上,我就给你点儿线索吧。既然有内应,还要亲自走一趟,说明这内应与我接触不多,你可往这方面去想一想。”
池野见她比昨日好了些,便宽慰道:“你安心养伤吧,这事儿就交给我。”
“谁巴巴地喊了你来,听这菩萨话。我忧心的是,若是对方已经怀疑太子与我见面的动机,后面我做事时,一定还会出岔子,敌暗我明,防不胜防。这事儿你得给我帮帮忙。”
“你有伤在身,先养好身体再说。”
“日子近了,不得不造作打算。倘或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时间富裕些还能修改。非拖到最后,出了岔子,那就太对不住人家托付了。”
池野沉默半晌说道:“你要做事时,就将东西带到我书房里去。我屋子里的人可以保证手脚干净的,再者府里人都知道我脾气坏,轻易不敢进去。”
林渊迟疑片刻,觉得这样也好,就答应下来了。
当天傍晚,池野如往常一样回到家中,如往常一样信步踏入书房时,就瞧见林渊正在那里坐着。
因头上有伤口,她只用一根碧青绸带随意束着头发,乌黑的长发直垂到腰间。光洁的面庞不施粉黛,看着却极自然舒服。
她正站起身来将手里的紫檀木举起来,对着阳光细细察看纹理,愈发显得腰肢纤细体态婀娜。宽大的袖子滑落下来,露出欺霜赛雪的手臂,她一脸专注,压根儿没有发现有人进来。
他走到她的身后,向那张纸上看去,看到勾勒出来的画,心里猛然一动,太子并没有告诉他要做怎样的木雕,他亦没有问过。
他一时呆呆地想,不知她有怎样的魔力,会让太子初见之时,便与她聊起如此隐秘的心事。
正呆想着,她似是有些累了,放下木材,四下晃动着手臂。池野明明瞧见了,却没有躲开,她的手臂直冲冲打上他的心口。
林渊不禁一愣,连忙道歉,又说道:“你这人,站在这里做什么,吓我一跳。你若是那贼人,岂不是全看去了。”
池野笑道:“你瞧,饶是打了人还有这一大堆的理由。”
一连几日,池野每每回到家中,都能看见林渊在他书房里坐着,低头专心雕刻的情形。
他忽然有些希望,她雕刻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就好了。
欲盖弥彰
池野的院子不大,胜在布置精巧。正房前面的台阶两旁,各有一个烛台似的高花坛,栽种着迎春花,柔软的枝条由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蜿蜒垂下。
这几日大太阳催得花儿全开了,一簇簇一串串烂漫热烈,黄花翠蔓生机勃勃。又有一群细脚蜜蜂,绕着花坛嗡嗡地飞着,将春意酿到十分浓郁。
李大夫前来给林渊拆线,见伤口愈合得不错,留了去疤药细细叮嘱后才离去,因而耽搁了不少时间。林渊来池野屋里时,已经巳时中了。
池野今日休沐,早早就起来了,窝在书房里看了半晌的书,仍不见林渊过来,便背着手慢慢踱到窗前来。
恰好瞧见她进了院子,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急匆匆进书房忙碌,只是站在迎春花旁,默默地把玩着枝条,神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池野原本站着的地方是窗子另一端,离林渊尚远,不觉中就走到这一头来,细细打量着她。
大约是伤口长好了,她头上髻挽双鬟,两颊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红晕。立在迎春花下,愈发显得青春倩丽,娇嫩得仿佛可以掐出水来。
身上穿着一件浅紫色底子折枝莲刺绣褙子,简直是一只翩然欲飞的紫蝴蝶,又像一朵绽放的豌豆花。
池野正看的入神,不觉膝盖触到旁边架上的一个笔筒,当啷一声响,自己倒是吓了一跳,往后一缩回过神来,可就有些懊恼了。
她与初见那一日并无两样,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么最近总是这样爱盯着人发愣,幸而无人撞见,不然可丢人丢大了。
他将笔筒里散出来的东西一一摆正,仍不见她进来,耐不住又向窗边探身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