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虹贯日(128)
“主子,不歇一歇吗?”
“不必。”她道,“收拾好了,就启程。”
白羽稍稍垂眸,不明白她言中的那一丝哀凄是从何来,正当他思量时,女子问道,“那个人,死了吗?”他蹙蹙眉头,想了一瞬才道,“没有死,是被关起来了。他所在的营帐偏僻,没有被箭火伤到,也算是极幸运的。”
秦姝苦笑了声,喃喃道,“这算是哪门子的幸运。”
白羽有些纳闷,探头问道,“主子要见他吗?”
“不用了,活着的话,入了京就把他放了罢,京外不大好寻得药铺。”
“好。”
“白羽你看,天亮了。”
第一束朝阳落到他们的身上时,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明明只是那一抹红,明明根本没有能够暖人的力量,可它以脆弱又顽强的姿态,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没有人不会为它而注目。
没有人不会对它,心向往之。
秦姝此战几乎算得上大捷,她却摁下了白羽想要上呈的捷报,且下令任何人不得离开队伍。按照她当时的原话是:还不等捷报进京,他们便能入京了罢,给陛下一个惊喜,不好吗?
故而即便白羽心中生了一道疑惑,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就见她翻身上马,带领大军启程了。
出奇的,白羽以为她会一路疾驰,在入夜前踏入京都的门,却眼睁睁瞧着这条路越走越偏,几乎是绕着弯路,慢悠悠的往京中方向赶。离近道说偏不偏,说正不正,紧贴着道路两旁高高的芦苇,无形之中能将大军的身形隐去大半,还可依稀瞧见近道过往的人群。
他不敢擅自出声,只暗暗瞧着女子锐利的目光投射向那一边,身形紧绷着。
近午时了。
秦姝不断抬头估算着时辰。
她这样的关切和焦灼,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想看见自己所猜忌的那番,还是期望自己失算一次。
一次也好。
“白羽。”她倏地出声。
白羽骤然一惊,连忙应道,“属下在。”
“你的马快吗?”
“还...应是快的,辰时刚刚喂过草料。”他回道。
秦姝固执地看向那一侧,没有继续问话。
等了良久,白羽见她仍没有再问,却还是那般架势,他才稍稍勒了勒缰绳,试图距她远些,免得再被惊得无措。离她远了几步后终于能松了口气,暗道这样的极度紧张真是对他这等凡人不大友好...正腹诽时,却闻一阵响彻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他心头大震,狠蹬了马肚朝秦姝驶去,秦姝却素手一抬,止住了他要说的话。
那不是一千或是两千人。
只目测来说,是至少有三万人。
白羽没有注意,秦姝抬起的那只手轻微的颤抖。
三万人...按照她与谢骁的划分,京中除了宫廷戍卫,能动的兵要么在她身后,要么就应该在...
北境。
“你知道他们是要去哪吗。”
白羽不敢妄言。
“他们,是来当我们的援兵的。”秦姝直起腰身,双眸中的不可置信已经尽数褪下,“他们,是只接到了淮安王出兵围攻我的消息,以此为由,出兵增援我。”
第074章 罪恶被剖开
道路两旁的芦苇哗哗作响, 一小队将士换上轻骑后急急策马,试图追上前方那风一般的一人一骑,可那人死死蹬着马肚, 几乎是对座下飞骑毫不怜惜, 只顾着侧首观察在另一条宽敞大道上行路的三万余人。
少年不是第一次被激怒了。
从主子问他的马驰骋是否飞快时...不,或许更早,或许是她阻拦他向京城传递捷报时,从那时开始,他就该想得到——
京中的人是有多么的无所不用其极,又是有多么的令人失望。
白日之下,少年奔驰至万军面前狠狠勒紧缰绳,马儿在嘶鸣中呈现一个漂亮的弧度, 一人一骑以不可践踏不肯退步的姿态伫立着, 高举令牌上赫然刻着的“项安”二字金光灼灼, 执拗又潇洒。
紧随而来的那一小队金武军将士见白羽并未冲动行事,纷纷松了口气,“大人, 既如此, 请引大军回城下驻扎罢, 殿下已经率先回宫了。”
少年眉眼凌厉扫视全军,高喝一声, “回城——”
入夜时,李纪刚刚放下手里的信件和墨宝, 被下人服侍着净了手,便欲踏出门去回到卧房, 哪曾想还没来得及动身,门外的小厮就慌慌张张闯了进来。
李纪此时自是一副眉目和顺, 淡淡斥道,“慌什么?太后那边又有什么不满?还是祈府...”
“大人...是...”小厮怯怯瞄了眼门外,不知瞧着了什么变得更加惶恐,“是...有人求见。”
李纪眼皮一跳,还不等再问便骤然听闻一道女声,“侍郎这府中的护卫,照比孙侍中的重甲府兵,可差远了。”
“殿下?你怎会...”他倏然起身,不由得心下一沉,陷入到惊恐之中,“是殿下自己回了京还是...”
不可能是大军回城的...三万援军今晨才出发,怎么着也不会...
“侍郎这反应,看来真的...没少参与啊。”秦姝面如寒霜,目光掠过一抹讥讽,“那些腌臜事。”
李纪实在不大摸得准这位殿下的脾气,只知孙无忧在与陛下谋划此事时并没有事先告知于她,大抵也是认为她不会认同。念及此处,他上前几步拱手致礼,试探道,“殿下今日回京,下官竟不知,是下官的礼数不周了。殿下即已回来,想必是奉旨讨逆一事已成,只等着陛下封赏,臣为殿下贺——”
“本宫若得封赏,第一个不会忘了的就是李侍郎。”女子冷冷呛声,自顾自坐于上首,后身一甩,乌黑缎面斗篷刚好将整个椅背覆盖,苍青色的劲装与她不可一世的睥睨模样契合极了。“毕竟,若不是侍郎向本宫派出了三万援兵,本宫说不准要与淮安王胶着几日,到时我还能否这般顺利地取下他的首级,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