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雪(61)
到时候天祥楼老板、神秘又矜贵的人儿被迫着“光裸”游街或是倒吊着高挂城楼,势必闹得西地皆知,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天祥楼的深邃和神秘从此破败,还怎么营生?
李小贝闻言失笑,“听掌柜这么一说,还真不能和这顾三做敌人。既是如此,我们就帮他一帮吧?”
田大发身子往前为倾,兴致明晃晃写在老脸上:“老板打算如何帮?”
李小贝:“替他,去会会住在华盖楼的小可怜。”
那座名为t华盖的楼宇
内里数个不同功能的雅间,陈设皆简单,但那些陈设不是请名家专门定制的,就是前朝的古董亦或是异国的稀罕玩意儿。一句话概括,便是将这世间难敌的富贵融在了低调简单之中。
昏睡的少年被顾绍卿的声音惊醒,他想坐起来,对于稚童来说都是极为容易的事儿,之于他,却要用尽浑身力气。更甚者,用尽了,也未必能坐起来。
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哑仆几乎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动,猛地睁开了眼。下个瞬间,起身,疾步来到他的身边。
“少爷,你别起来了。”
“想做什么,老奴替你做。”
哑仆慌乱地打着手势。
少年苦笑,放弃了再努力,他重新躺平,双眸一直凝着哑仆,“天爷,你听到了吗?有人在和我说话。”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他磕磕绊绊,费了好大力才能说完,双颊红透。
哑仆看着听着,急得心口疼,拼命朝他打手语。
“少爷别管,跟你没有关系。墨色他......”
少年却没等他比划完,“可是天爷,倘若真和我没关系,为何娘亲宁愿死也不愿陪伴于我,爹爹也不肯认我?”
情绪上来了,少年急于发泄,这一句急促而连贯,直到他支撑不住才停歇下来。彼时,他的喉咙和胸口仿佛都被撕裂,疼痛难当。
他的双眸有泪涌出。他不想的,可是他控制不住, “天爷,我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人,没有爹娘就不能活下去了?
他想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下,不再自困也不再被母亲的私心恶念墨色自以为是的好捆缚了。明明是他们自己的过错,为何要连累那么多无辜的人为他们受过。
哑仆忽地跪了下来,又比了一个手势,“可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病弱少年在心里回说:如果他能够选择,他宁愿没有那样的父亲。父母一时任性贪欢,痛苦他担了一大半。
不仅如此,头顶心还悬着一把尖刀,那刀尖儿迟早有一天会刺向他。眼下虽还未刺到,也是日日被不安和不甘折磨,没有一天能轻松过活。
哑仆见他忽然冷倦,以为他哪儿不舒服了,膝盖贴着地面挪动,越发地靠近他。
就在这时,有敲门声从远处传来。
哑仆下意识回望,目光一冷。须臾后他站了起来,脸上情绪收了干净。
他开了门,看清来人,他不禁怔了怔。
李小贝怎么来了?
李小贝睇着他眼底猩红,先前房里发生了什么,他顿时猜到大半,当即直白道,“我有救治你家小少爷之法,可否进去细谈。”
此刻李小贝矜贵克制,和方才在外面两个模样,仿佛一具身体里住了两个灵魂,可随时切换。
哑仆的手势急切,“真的?”
李小贝嗤了声,话也不甚客气,“就他现在这个样子,说句难听的,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有法子,你还舍得错过不成?”
哑仆自是舍不得的。他只是在犹疑,不想床上的少年兀自做了决定,“李老板,请进。”
李小贝睨了哑仆一眼,本想拿话剜他几句,却是没忍心。
这一对主仆,够可怜的了。
他暗叹一声,默然进了房。
哑仆阖上了门,走到了两人近处。
李小贝自发地寻了合意的位置坐下,望向床榻的方向,“安澜。” 李小贝竟精准地唤出了少年的名字。
几年前,李小贝曾游历各国,这天祥楼的很多物件就是那个时候添置的。在玄昌国,他碰到了发病的安澜,舍了不少稀罕药材才吊住了他这条命。
事后,安澜为表感感激,赠了他万两银票一张。
财大气粗,世间少有人能敌。
他这才知道安澜的母亲是谁。泷若周边诸国,单论富庶,玄昌无疑是第一,而他的母亲安明珠,是玄昌最善经商的女子。玄昌安家,乃玄昌几个最有影响力的几大商贾,声名赫赫。
他也以为安澜没有父亲。直到大半年前,他骑马出城,瞥见了乘坐马车进城,掀开窗帘细看这城池的安澜。
他折返了,悄悄跟着安澜,发现他的马车在供奉院门口停了许久。什么都没做,就离开了。
再后来,他住进了供奉院。
堂堂玄昌巨富家的嫡子,在他天祥楼住一辈子都行,何必窝居在供奉院?而且哑仆还同意了。若不是对他的病情有益处,那就是另有隐情。如今,所有的线索拼凑在一起,答案几何,呼之欲出。
“墨色,是不是你爹?”
安澜没应,然这种不应就和默认无异。
如此这般,饶是李小贝自认见多识广性子多有不羁也是背脊发凉。站在神坛的高僧,竟与一个异国女子发生过感情,并且有了一个孩子。这事儿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惊世骇俗的存在?
清减惯了的供奉院忽然参与卖官,是不是因为这个?吏部有人知道了这事儿,拿这个逼墨色就犯?
一切在顷刻间变的清晰。屋里头的人,各怀情绪,沉默持续。良久后,李小贝温和开口,“那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