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也用Windows(246)
“啪”一声,孩子眉头正中一发子弹,鲜血沿着眉心缓缓流淌。
做母亲的不言不语,抱着死去的孩子坐在地上,比西斯廷的圣母图还要令人心碎。
周夏才看清楚她整张脸几乎没有毛孔,精美得像套了一个人皮面罩的布娃娃。
而且她大衣下面,根本没有一点立体的凸凹感,仿佛里面仅有一个撑衣杆。
简直比蜡像馆的人像还要奇怪。
天幕上银河越发模糊,看来之前的世界在掉帧了。
它的始作俑者不想再继续花精力维持画面了。
周夏摇着轮椅,离她更远一些,大概是觉得安全了,他才说:“这里有太多道德观念的人都死了,活下来的都是大聪明。”
女人终于开口了,声音冷淡平静:“谢谢夸奖,你哪里买的皮肤,很贵吧?”
周夏摇摇头,用有些可怜委屈的语气说:“我哪里买得起皮肤,我连具完好的躯干都没有。”
说完这句话,他不由摸了下自己的膝盖。
“真可怜,”她说:“绿洲是个平等的地方,不管你是谁,来到这里后都一样不安全。”
她把孩子放平,起身渐渐靠近他,脸蛋像冰淇淋一样,有种过热高温后,不断淌下来的感觉。
周夏忍不住问:“你的脸快化了。”
她停下来,声音渐渐变低:“那你能不能把自己的皮肤和我换换?”
“恐怕不行,”他很有礼貌地回答,不由又摸下自己的膝盖:“我都站不起来,你要我这个躯体作什么?”
那女人微笑着说:“其实我根本没想到用枪打你,那样的话皮肤会有破损,事后修补会很费事。”
说完这个,她用贪婪又怜惜的目光望着他,像在欣赏一件美丽的时装。
与此同时,她慢慢朝他身后转过去,右手缓缓伸出,好像要到他后脑解开拉链似的。
周夏连忙摇着轮椅,朝另一边躲避。
但不管他转向哪里,是快还是慢,那个女人狞笑的面庞总是朝他背后钻,有时她人都挪过去了,他还能看到她拖曳的残影。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敌人何止是一个,简直是一群。
一个人制造出八面围攻的效果!
女人笑道:“你乖一点,把皮肤让给我,说不定我还赏你个旧皮肤穿穿,否则你就什么都不剩了。”
见他依然在躲避,女人的耐性渐渐失去,声音也提高了八度:“你还在轮椅上,根本躲不开我。”
“谁说的?”他一边反问,一边起身朝那团影子开枪还击。
有关女人的画面统统消失了。
准确点来说是游戏闪退或崩溃,强制退出。
哪里有什么高山,仅是一个简陋的土墩。
更没有什么天幕银河,天空是电脑死机后的那种毫无生机的蓝。
周夏站在那里,没有轮椅,也没有枪,唯有虎口还保留着枪管的温度。
他尝试着挪动了下双腿,微麻,但可以挪动。
他又试着跳了一下,完全没有问题。
他惊喜地奔跑了几步,腿脚有些不听使唤,很快就摔倒了,然后他又站起来,继续朝前狂奔。
那种久违的、梦里才会有的奔跑,终于又回到了身上。
这时,空气里有种轻微的波动,如同水面泛起的波澜。
周夏警觉心骤起,大声道:“来都来了,不烧柱香再走嘛?”
一束光芒犹如流星,从远处飞来坠落地面后,火光四散开来,重组为一道人影。
周夏忍不住问:“非得用这么酷炫的方式出场?”
“很帅对吧?”一个男人从某扇看不见的幕布中钻了出来。
“谁让你来的?”周夏问。
那人瞄他一眼:“卢映雪。”
周夏终于松了口气。
男人好奇道:“之前想抢你皮肤的应该是个散灵程序,以为逮住个新人就能沾点便宜。你怎么识别出来的?”
周夏捉住他话里的漏洞质问:“原来你一直在边上看?”
那人摊开双手,用无辜口吻说:“卢映雪只让我接引你,没说让我救你。”
周夏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其实是“这两件事,价码不同。”
至于为什么识破散灵的破绽,周夏一时也说不清。
他记得以前喜欢在网上看那种纪实类的自述,有时候一个热帖心心念念正追得殷勤,却会因为其中的某句话或是某个很小的细节醒悟——这特么都是编的,这文章是引流用的!
于是立即失去追下去的兴趣。
这两件事道理差不多。
他追问:“皮肤很重要吗?”
“当然!”接引者说:“世界上最大的艺术就是年轻的肉/体,青春的光彩。这是任何的文明和理性都没法打败的东西,买一具上好的皮肤要好多内存。”
说完这个,他仔细打量周夏:“你自带的皮肤确实很不错,啧啧,还有这头发的光泽和颜色。”
他口袋里拿出一个口罩:“把脸盖上,免得接下来被人抢。”
接引者示意周夏跟随自己重新上坡,只是这一次山坡很高,两个人沿着盘旋的山路走了很久。
从地下钻出来的霎那,周夏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土拨鼠。
接引者解释说:“绿洲的内部划分为四个象限,地平面以上的第一象限住着蚁族,第二象限住着普通人,也就是我要带你去的地方。这两个区域彼此都签了广场协议,一般不会干涉彼此。”
周夏望着来时路,原来那是个一圈圈往地底延伸的深坑,彷佛一座倒立的地下陵墓。
他问:“地平面以下呢,是第三和第四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