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也用Windows(85)
邵先生哈哈大笑说:“反正我不信,没做坏事,就根本用不着向神祈祷,做了坏事那向神祈祷也没用。”
总而言之,神没用。
周夏又看了眼石雕,道:“它和展览室里的那条多头蛇有点像。”
邵先生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立刻松了一下,他警觉道:“你去过那间展览室?怪不得阿群要追你,那里是岛主的禁地,估计是停电后门禁失效过一次,你才有机会进去。”
周夏对那条九头蛇实在是心有余悸,忙道:“那蛇是真的吗?”
邵先生敛容道:“当然是,那是岛主花重金从土着手里买来的,买来时它还是活的。”
“活的?”
”对啊,不过已经奄奄一息,很难抢救了。即使救了,这蛇也活不久。”
邵先生解释,多头蛇难免会表现出互相吞掉对方的意图,遇上危险后,一个头能发觉,而另一个头没有时,对身体的下一步行动的指令便会产生冲突。
而且一个头受重伤或发生脑梗之类状况时,也会拖累其它的头,严重时只能集体翘辫子。
周夏小心翼翼地问:“蛇头好分离吗?”
邵先生摇头道:“不好分,首先麻醉剂的剂量很难掌握,其次一旦药劲不到位,病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咬医生,但蛇会。”
喔,原来是条可怜的大蛇。
第 43 章
一天中最热的时间已过,外面白花花的路面再没有之前刺眼,加上车内空调的作用,周夏终于觉得舒服了一点。
他想起前阵日子,自己从鲸鱼和鲶鱼脑袋里拿到的两只芯片,不耻下问道:“邵先生,您和岛主都是脑神经外科的专家对吧?那我想问,鱼的脑子里,可以放入芯片之类的东西来控制它吗?”
邵先生明显很吃惊,因为车子很快就来了个急剎。
他转身盯着周夏道:“你说什么,芯片?”
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周夏忙道:“对,芯片虽有点复杂,可能和人的大脑比还是小儿科?”
对方摆手道:“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你为什么提到了‘鱼’?”
他的神色里有种陌生的阴郁,把他与之前和蔼可亲的邵先生进行了隔离。
好像”鱼“这个字,是一只按钮,一旦说出口,就打开了某个阴冷诡异的机关。
周夏敏感地察觉到,这个字是不受欢迎的,甚至连提及它的自己,也有可能成被深渊凝视的人。
他连忙掩饰道:“我就是在海德拉论坛上看到有人提到的,说钓上来的鱼里有芯片。”
邵先生极轻极轻地松口气,这才转过头继续开车,小声道:“医学界已经开发出柔性纳米电子来模拟生物组织,它可与人体组织共存、生长,并以单细胞分辨率连续监测组织范围内的活动。这属于半机械化半生物体的工程设计,不再完全是医学范畴。”
周夏虽听不懂,但仍旧为他的博学所震惊。
终于,吉普车停在了一间简朴的水泥房前面。
房子后面有只数约莫一人高的砖石窑炉,看上去很像烧陶瓷用的那种,只是现在炉膛里并无火星,看上去黑黢黢,像一只空洞的巨眼。
而房子里面的装修则相当简陋,任何与享受有关的家具或者饰物都不见踪影,只有书柜,冰箱,桌子和椅子,还有一台旧电脑。
但丽莎和邵太太都不在里面,邵先生并没有如约把自己送到他应允的地方去。
邵先生打开电脑,放了点音乐,那是巴赫的曲子。
他的音乐向来被认为最具理性,想必邵先生也更热爱古典悲剧的壮美而非尘世生活的享乐。
果然,他指着四周的简朴环境,说:“邵太太和我互相约定要严谨提高享乐阈值,否则余生就必须需更强烈的快乐才能不陷入抑郁。”
看来这夫妻两个都是生活上的清教徒。
随即,邵先生从书架上取来一本印刷精美的画册,给周夏他解释了多头生物的成因以及相关手术。
他说多头生物中,多出的头未必能良好地接入神经系统。
从医学的角度来说,假如能取掉一个,让先天发育完善的那个得到更好的生存机会,才是正途。
这是非常理性的说法,外人当然可以随口说说,而对当事人或者当事人父母而言,可没有那么简单。
笨的那个,难道真的就该死?这确实是某种意义上的谋杀啊。
周夏阐述了自己的意见,邵先生感慨道:“你很感性啊,年轻人!”
他说自己以前在非洲大草原呆过,对那里的动物如数家珍。
对狮子而言,让它为了一口食物牺牲一个同伴,是极其痛苦的事情。
但食草动物一般就没有这种情谊了,它们智商低、大脑简单,对自相践踏十分专长。
邵先生说到这里,笑眯眯道:“你看,世界就是这么奇妙,杀手反而最心善,猎物反而最残酷无情。”
讲这句话时,他双手合十,姿态谦卑,炯炯的双目中带着微笑,用几乎可以称得上“慈祥”的眼神望着对面的人。
大热天,周夏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其中,既有被对方气场震慑的原因,更多是由于对方身上那种阴冷偏执的气质。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两幅画面的迭加态,一副是深不见底的大海里,座头鲸在不安游弋。
另一幅,则是阿焰惨白的头颅。
大概是过于吃惊,他晃了下脑袋,连忙把头转向窗外,又一次看到了户外的那只窑炉。
剎那间,窑炉的炉膛燃起烈焰。
就像以前他躺在手术台下,当无影灯点亮时,台子上的人简直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