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小月老(13)

丧气鬼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袍，反手抓起身后的发带，问：“这些，和你定的那些衣裳，我要去‘蚊蝇堆’打工多久才够？”

不是很想背负着对别人的欠债去死，即便是对方硬要给的。

梵筠声闻言，脸上闪过一瞬惊讶。

他一时间没弄明白戚岁安话里的逻辑，下意识想说，这些都是送你的，不用你还什么。

但他很快想起来上午那丹药的事，与这话联系起来后，他脸上的那点惊讶便被狡黠所替代。

梵筠声摸了摸下巴，他怎么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了一点这个丧气鬼的开关了？

“嘶...我没算过。”他摆摆手，佯装思考，“那种偿还方式效率太低了，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

戚岁安不解：“效率低你之前为什么还要提起？”

难道说这些东西要比那瓶丹药贵很多吗？听上去不太妙。

“啧，这不重要，有能一次性结清的方式你要不要试试？”

梵筠声心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无所谓，反正这丧气鬼看上去来者不拒，给他什么他便决定自己欠你什么。

债嘛，好说，他随时能让戚岁安再欠他个十比八比的。

先把这比的便宜占了再说！

戚岁安看上去有几分兴趣，抬起头，“说说看。”

梵筠声四处望了望，街上没什么鬼，想必是午时已过，都各做各的工去了。

那敢情好，他深吸一口气，秉着言传身教的道理，冲着戚岁安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像这样——”他凑那人近了些，似乎是在向对方全方面展示着这个笑容，虽然因为是展示，所以难免有些模式化的刻板成分在。

但他笑得心无旁骛，“你笑一下就算结清，怎么样？”

戚岁安被这个笑逼得几欲后退。

又是一个...好看得令人恶心的笑。

这具存在于地府的、暂时肉身胸膛的位置上，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正从内而外地在占据他的感官，戚岁安感觉自己的反应都变迟钝了，不禁在心里吐槽：这种感觉果真...很恶心。

他果断摇头，“我不会笑。”

不想做这种恶心的事。

梵筠声不解地问道：“这是需要‘会’的吗？”

笑话，谁还不会笑了？这话未免推脱得太敷衍了吧...可他暗暗观察了一眼，戚岁安还是面无表情，又觉得这好像不是在扯谎推脱。

戚岁安淡淡地回视，逮住了梵筠声这束疑惑打量的目光，他回之以新的疑惑：“你的意思是，这是不用后天学习的事？”

哈啊，语气怎么这么认真，就像是第一次学习“开心”的个词的含义一样。

“不然呢。”梵筠声耐心地同他解释，感觉自己的画风变得有点奇怪，“不管是人是鬼，觉得开心就会笑啊，这不是常情吗。”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说了那就说得更详尽一点好了。

他拿此情此景举例：“譬如我今天在西街喝了茶，买了首饰衣裳，心里觉得满足，便会觉得开心，便会发笑。怎么，你难道没有过这种感觉吗？”

这丧气鬼以前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梵筠声内心暗叹一声，心说以后还是不要故意让他欠债了耍他玩了吧，这孩子又单纯又自闭的，跟个蔫儿了的发黑小苦瓜似的，苦的不能再苦了。

戚岁安点点头。这样吗。

果然是没听说过的情绪，怪不得每次看见梵筠声在他面前“开心”，他会这么不自在。

他不是没见过别人笑，但那些笑与梵筠声的笑相去甚远。

从前者身上，他能体会到名为疯癫、狂妄、不甘、悔恨的情绪，这些他不用学便知道，魔界的书上也常常提及。

而且这些笑不会让他产生那种微妙的、最终被他归类为“恶心”的感觉。

戚岁安了然地点点头。

他道：“若如此，那我兴许，生来便不具备这种能力。”

（小厮：谁懂啊家人们！这丧气鬼身材太好了，量完尺寸之后再也无法直视了，赶紧给他再套件袍子！哎哟快推出去推出去，话说七阎殿真是好福气啊......）

问戚岁安：目前来讲，你对梵筠声的印象是什么？

答：挺爱笑的。挺会笑的。

问：可以说得具体一点吗？

答：笑得挺恶心的。

第八章

梵筠声心里自是不信的，但眼下他的确并不清楚戚岁安的过往，万一他生前真的很凄惨呢？

啧，不是很擅长应对这种情况。

但他还是贱兮兮地怼了句：“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这种不会笑的主人公性格早都不时兴了。”

戚岁安：“话本又是何物？”

“......”

为什么感觉这家伙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真的有在人间活过吗？

哎呀，想什么呢。梵筠声很快自我否定，要是没活过，那他现在又是怎么死了来地府的。

“算了这不重要。”他主动终结了话题，在糕点铺前挑了花花绿绿的一大堆，将包裹都堆给了戚岁安，打道回府。

七阎殿府就在黄金楼对面的巷尾，是闹市中难得的僻静之处。

行至门前，府里的小鬼差拉开大门，接过大大小小的包裹，将人迎了进去。

府里负责清扫的鬼差都是阎王派下来的，由于地府鬼魂流动性强，所以府里的鬼差常常会换。

只有一位在七阎殿近前照顾的衙差没有变过。

“阿鱼呢？”梵筠声带着戚岁安穿过内院，走到前厅，也没见到阿鱼，便问身边的小鬼差：“他竟跑去偷懒了？”

小鬼差也不知道阿鱼去了哪，摇摇头，“今日还没见过阿鱼衙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