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小月老(64)
这个眷侣指的是林岸,也就是陆临谢对面坐着的那个人。林岸应该会不高兴。
那个时候林岸便看护陆临谢看护得很紧,似是怕有人再把他夺走。
听到眷侣二字,梵筠声蓦地展颜,捏着筷子的手松懈下来,“噢,眷侣啊。”
“对。”戚岁安这才接着把刚刚没说的说完,“那时,我的肉身被他所主导着,面容也一日日朝着他的原貌贴近了去。”
现在大堂里坐着的那位,可以说已经是实打实的陆临谢了,再也与他戚岁安没有任何关系。
“后来时机成熟,他与他的眷侣寻来一位熟识的道长,将我的魂魄从身体里剥了出来。随后他们合力为我辟开了一条通道,送我去投胎。”
那条通道便是黄泉路。
“那道长似乎与地府关系匪浅,对自己的法术笃定得很,他们便目送我上了黄泉路。”
“然后,我走上黄泉路,误入了梦华。”
明晰梦华是何地之后,他瞬间就对那些所谓的羁绊与色彩失了兴趣。看上去,老天不想他拥有那些。
这疏离际遇掀起的微波终究平淡下去,他开始打量梦华,这个地府的无间炼狱是否符合他心目中对于棺材的想象。
就在他很满意地接受了自己结局后,梵筠声便出现了。
他原以为梵筠声也只是不起眼的一缕微波,不过是一阵风过所留的浅痕。
戚岁安抬眼,望着那个也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的人。
这才明白,原来他的世界里也能被掀起狂风骤雨,过境后一派天晴。
第三十七章
一个仿若隔世的对望。隐约间,他似乎看见陆临谢向他投来了目光,只浅淡一瞬,便又被与自己对坐的那人截回了目光。
林岸坐在陆临谢对面,用筷子敲了敲碗,没看他,也没说话。
看似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目光随意乱瞟,就连筷子也是不小心敲到碗边的一般。
小孩子气。
陆临谢垂眸低笑起来,拿指节扣了扣他额头,“专心吃饭。”
林岸不情不愿地转过头,夹了点青菜塞进嘴里,随口道:“也没见你多专心。”
或笑或闹。那张桌子又在上演怎样的故事已无从得知。
戚岁安收回目光,专注眼下。
很快,一只手从旁绕过满桌菜肴,抵达他垂眸可见的视线范围内。
梵筠声鬼鬼祟祟地抓过他的手,殷勤道:“让我摸摸你的手冷不冷。”
他在哄他。戚岁安这样理解道。
或许是听了刚刚那些,又升起了无端的恻隐之心吧。
“桌子和菜都热了,你的手怎么还是这么冷。”那人嘀咕着,不满地搓了搓他的手。
戚岁安道:“生来如此。但我并不觉得冷。”
这话不算撒谎,但也不是真话。
很久很久之前他还是会觉得冷的,只不过,也是习惯了。就像习惯了被放干了血也不会死那样。
但这种习惯并不代表着他讨厌温度。相反,他总是会对有温度的事物那般留恋。
比如魔族宫殿中偶尔端过他身前的,献给别人的热茶,比如在地府里唯一温暖如春的你。
梵筠声便用那只手摁住了戚岁安冰冷的手,抵在桌面,“能用法力把这一整张桌子都加热到如此程度,却暖和不了自己?”
“那我来。”
一股温和绵长的法力从双手交汇处流向他常年停止工作的经脉,戚岁安的确感觉那只手臂热了些,他的脸也热了些。
“这样太耗法力,你的魂力...”
“就一小会~”梵筠声又捏捏他,撒娇似的,“你就当我是在满足私欲,宽纵我一下。”
劝解无用,戚岁安便用另一种方式打断了这厢温情:“但,你抓的是我用筷子的那只手。”
他有所指地低头,用目光点了下这一桌尚未见底的菜肴。
饭还没吃完呢。
“......”
“...那你吃。”
好好好。梵筠声放开了他。
吃饱喝足的七阎殿双手托腮,看着眼前这丧气鬼进食。
不该叫丧气鬼了,现在不那么丧了。那改叫阳光鬼?
也不好听,但还算贴切。那便暂且叫着吧。
阳光鬼进食的模样很是克制优雅,和他的说话风格很像。但每一口的分量都不少,因此腮帮子总是鼓鼓囊囊。
也和他的说话风格很像,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看着戚岁安这样子,心里不禁想,多么有烟火气啊。
生而为人,如现在这般,不也是很简单的吗。
*
窗外尘絮随风起落,兜兜转转飘入酒楼,落在托腮阖眼小憩的某人鼻尖。
戚岁安于食箸间抬眼,这一幕载入眼中。
他抬手,轻拂去飘扬尘絮。下个转瞬,一张亮着微光的字条躺落在他桌前。
清雅端方的字迹,一如其人。
“看来,你找到你的色彩了啊。”
*
黄泉路旁,来往之鬼数量繁多。刚死不久的鬼魂们被引路的鬼差押着,因前情未了,前行路上多有坎坷较劲,也是常情。
这时,路上有一素衣鬼掩面低头,混迹在众多鬼魂之间。仔细看去,他身旁并无鬼差牵引,却轻车熟路地行进着。
由于梦华缺漏,这段日子黄泉路上和轮回井边都增派了不少衙差驻守,为的就是排查经行的可疑鬼魂。
这个鬼魂隐藏得还算不错,只可惜有个格外眼尖的衙差还是盯上了他。
衙差狐疑地走到他身侧,语气不善:“喂,你,抬起头,把手伸出来。”
素衣鬼步伐稍顿,然后装作以为喊的不是自己一般,继续前行。